是夜，萧无渡从烂醉如泥的萧岑身边脱身，费了些功夫翻身上马，只松松拎着缰绳，任由马儿慢悠悠晃回镇海侯府。
落雪远远望见他的身影，当即轻巧地从院墙上翻身而下，快步上前接过缰绳，将人稳稳迎进门。
“祖母今日身子怎么样？”萧无渡今日酒喝得尽兴，一边往里走，一边抬手按揉着额角。
“老夫人今日精气神不错，还特意请太医来把了脉，新开了几服药。”
落雪跟在他身后半步远的地方，鼻尖嗅到主子身上浓重的酒气，便低声问道，“兰夫人听说您去会友，提前让丫鬟备了醒酒汤。您是先回听涛苑休息，还是先去老夫人那边？”
萧无渡按揉额角的手顿了顿，反问：“她人呢？”
落雪反应极快，立刻答道：“兰夫人今日跟着婆子学了一天规矩，这会儿正在老夫人跟前侍奉。”
萧无渡微微挑了挑眉，语气带着点不以为然：“伺候老夫人的人本就不少，她去凑什么热闹，反倒碍手碍脚。”
落雪一时语塞，心里暗忖：您就别在这得了便宜还卖乖了，嘴角都要压不住了。
他刚想再问，萧无渡已摆了摆手：“我先去看看祖母吧。”落雪应声，默默退到一旁。
寿园今日的气氛格外古怪，症结无他，只因为这一屋子硬凑在一起，装出“和睦融融”模样的女人们。
【这老婆子欺负小绿茶一整天了，我真的看不下去！】
【又是挑走路仪态不对，又是嫌喝水端茶姿势不好，这明摆着就是找茬啊！】
【看得我心梗，这死老太婆能不能立刻下线？一看就是个恶毒喽啰！】
弹幕里满是为兰惠儿打抱不平的话，可兰惠儿早已没心思去看，此刻她立在李老夫人身旁，不过是强撑着精神罢了。
正如弹幕所说，今天一整天，刘妈妈都在处处挑剔兰惠儿的不是，言语间更是频频鄙夷她的出身。
兰惠儿前世在婆母朱氏身边，也听过不少难听的话，从前还会暗自难过、自我怀疑，可如今这些明嘲暗讽，对她早已没了半分作用。
对方教规矩，她便认真听，若是对方没好声气，她便左耳进右耳出，只当是耳边聒噪。
一整天下来，她顶着茶碗站了许久，只觉得脖子又酸又痛，却也不得不承认，这老婆子教规矩的法子，确实有几分门道。
太阳刚刚偏西，刘妈妈便以她清晨没到寿园请安为由，让她傍晚过来在李老夫人身旁侍奉请安，而对方也正好借着这个由头，在一旁继续调教她的规矩。
兰惠儿知道，这恶妇是白日在她身上没讨到好处，此刻着急在老夫人面前挑拣她的错处。
只是不知，这恶妇背后究竟是谁……
兰惠儿视线定在李老夫人身旁的盛文淑身上，会是她吗？
“你盯着我做什么？你便是这么学的规矩吗？”盛文淑一直视兰惠儿为仇敌，余光便一直落在她身上，见她盯着自己，自然少不了要发作一番。
兰惠儿扫一眼盛文淑明艳又不假厌恶的脸，慢慢收回视线低下头，不愿逆其锋芒。
只是她想小事化了，身旁憋了一天的刘妈妈总算是找到了由头。
“小姐勿气，是老身没有调教好姨娘，冲撞了您。”她深深叹一口气，“姨娘侍奉侯爷疲累，又要学习京中规矩，难免疲累。”
这话外之音实在恶毒，以退为进先是在众人面前将她一天的努力抹杀了，又暗示她恃宠而骄，不愿听从长辈们的安排。
【老毒妇，真有你的，语言的艺术算是让你玩明白了！】
【？明明是盛文淑在找茬，你俩一边的吧？！】
【要我我就骂死这老婆子，净挑事】
兰惠儿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尖泛白，却依旧维持着垂眸恭顺的姿态，没接刘妈妈的话茬。
她此刻辩解只会落入对方圈套，反倒坐实“不敬长辈”的名头。
李老夫人喝完了药，此刻嘴里正苦着，但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却没立刻开口，只是接过一旁侍女递过来的白水，轻轻吹了吹热气，慢悠悠道：
“刘妈妈也是一片苦心，想让兰姨娘尽快适应侯府规矩。只是今日学了一天，她身子怕也乏了。”
这话暗暗替兰惠儿解了围。
刘妈妈脸色僵了僵，没料到老夫人会出声维护，却也不敢反驳，只能讪讪应了声“是”。
“学规矩都偷懒，以后还不知道要仗着表兄做什么。”盛文淑声音不高不低的咕哝了一句，故意让兰惠儿难堪。
“仗着我如何？”
萧无渡的声音带着酒后的微哑，却依旧掷地有声。
他掀帘而入，目光第一时间便落在兰惠儿身上，见她站姿紧绷，鬓角沾着细汗，显然不似方才那老妇说的那般在偷懒，眉头微微拧起。
屋内众人皆愣了愣，盛文淑下意识挺直了脊背，刘妈妈更是手忙脚乱地低下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萧无渡没看旁人，径直走到兰惠儿身边，当着众人的面握住她微凉的手腕，环顾一圈，语气带着一丝直白的疑惑：
“站着做什么，屋里又不是没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