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爷子却急忙出声阻止,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固执:“不用!你别动,我自己来。”
他倔强地依靠着自己手臂的力量,推动着轮椅,那身影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孤独而坚韧,慢慢地与王管家拉开了距离。
王管家站在原地,望着那道逐渐远去的那道佝偻背影,眼眶不由得泛红,抬手悄悄抹去眼角的泪。
江寒深不知何时悄然走到他身旁,声音低沉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时震来之前,林婉到底跟老爷子说了什么?”
王管家嘴唇嗫嚅了几下,面露犹豫,但在江寒深那森冷如冰的目光逼视下,最终还是脱口而出:“林女士她说,要把时小姐带走……”
“为什么?”江寒深的追问紧随其后,语气更沉。
王管家心一横,闭上了眼睛,像是认命般快速说道:“时小姐因朋友离世,曾经做过记忆清除手术。小少爷他是知情的,但是并未阻止,反而……”
江寒深眼眸骤然眯起,原来如此。
难怪时家夫妇会如此震怒,这桩婚事,恐怕是要告吹了。
很好,他只需静观其变,看这场戏,他那位好侄子江祁煜最终要如何收场。
他最后瞥了一眼江老爷子那佝偻落寞的背影,冷冷收回目光,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
从花园到书房,不过短短十几米,江老爷子却已累得气喘吁吁,额上布满汗珠。
面前擦得锃亮的玻璃柜门,清晰地映出一位坐在轮椅上,头发花白的老人身影。
江老爷子怔怔地望着镜中的自己,抬手试图触摸那映出的白发,恍然惊觉,原来自己早已老迈至此……
许久,他才回过神,一手费力地撑着轮椅扶手,另一只无法伸直的手颤抖着,竭力想去够柜子上的那个相框。
快够到了……就差一点……
然而,指尖触到相框的瞬间,却不听使唤地将其推得更远。
江老爷子又气又无奈,恨极了这双笨拙的手。
他不肯放弃,反复尝试了好一会儿,终于将相框握在手中。
可这一番折腾,早已耗尽他全部力气,支撑着身体的手猛地一软,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连人带轮椅重重摔在地上,相框也脱手而出,砸在地面。
看着眼前碎裂的玻璃和散开的相框,江老爷子眼角缓缓滑下泪水。
他不顾满地碎玻璃,手艰难地挪动,终于触碰到那张掉出的旧照片,将它紧紧攥在手心。
照片上的人像因他的用力而微微扭曲。
那是一张全家福——
尚在襁褓中的江祁煜被母亲温柔抱在怀里,父亲江搂着妻子,江老爷子和夫人端坐前方,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一家五口,三世同堂,其乐融融。
江老爷子咬紧牙关,混浊的双眼缓缓闭上,泪水无声滴落。
他强忍着身体剧烈的疼痛,不愿发出一丝呻吟。
布满皱纹的手被玻璃划破,渗出血迹,被轮椅压住的腿痛到近乎麻木。
然而身体的痛楚,远不及心中万分之一的哀伤。
他的长孙,在感情上,竟和他那早逝的儿子如出一辙,同样这般不让人省心。
他的妻子,他的儿子儿媳,都早早离他而去……
江老爷子想着,必须用尽最后的气力,再帮帮他那可怜的长孙。
听到巨响,下人和王管家慌忙冲进书房。
王管家急声安排:“快!快把老爷子扶起来!你去,立刻叫钱医生过来!”
下人们小心翼翼地将江老爷子搀扶到床上。
钱医生很快赶到,仔细为他检查身体,处理外伤。
待所有伤口处理完毕,房间里的下人皆被清退,连王管家也不例外。
江老爷子望着医生,声音虚弱不堪:“老钱,我还能活几天?”
钱盛轻轻叹了口气:“老爷子,您的身体,恐怕坚持不到明年,这次摔伤严重损伤了脊柱,这段时间必须绝对卧床静养,不能再下地,连轮椅也不能用。”
江老爷子缓缓闭上眼睛,连轮椅都不能用了,那岂不是只能躺在床上等死?
他再度睁开双眼,发出一声悠长的喟叹,眼底交织着一丝绝望,却又奇异地透出一丝解脱:“行,我知道了,你去叫王管家进来。”
“好的。”钱盛起身退了出去。
王管家快步走进来,眼眶湿润:“老爷子,您现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我打电话给小少爷……”
江老爷子出声打断他:“你拿手机,打给清清,我想跟她说说话。”
王管家取出手机,拨通时清的电话,并按下免提,将手机轻轻放在江老爷子枕边。
“江爷爷。”时清清澈的声音从听筒传来。
江老爷子对王管家道:“你去联系韩律师,让他尽快来老宅见我。”
王管家点头应下,默默退了出去。
听到那边突然没了声音,时清又试探性地唤了一声:“江爷爷?”
“清清,祁煜现在跟你在一块吗?”
时清打开门朝外看了一眼,江祁煜正在游泳,“他在外面,您要找他吗?”
“不用,爷爷想跟你单独说说话。”
时清关上门,心底莫名升起一丝紧张:“好。”
“清清啊,爷爷想听你说句实话。你喜欢祁煜吗?真的愿意跟他过一辈子吗?”
时清微微一怔,江爷爷为什么会这么问?
“江爷爷,我喜欢祁煜哥哥。但是,‘一辈子’这个承诺太重,我不敢轻易保证。”
江祁煜无疑是个优秀而完美的男人,待她也是极好,她自然会为他心动。
可正因如此,时清总觉得,他值得一个比她更好的人站在身旁。
若真有那样一个人出现,或者他认为她不再合适,她会毫不犹豫地让位离开。
江老爷子轻轻叹了口气,他这唯一的长孙,也真是令人心疼。
“清清啊,婚礼改期,是你的意思,还是祁煜的意思?”
江老爷子的语气温和,并非咄咄逼人的质问,但时清的心却狠狠一颤。
她低声道:“对不起,江爷爷,是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