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一步拾阶而上,没过多久,印舒就开始觉得有些吃力。
宋纶也没有劝她,只是尽量搀扶着她一些。
为了分散注意力,印舒看着一路上的风景。
“这边人好少。”
“嗯。”宋纶回应着她的话。“早年余泉山这边只有这一条上山的路。
后来有人来登了一次山后,认为这条路实在太过不方便,很多心很诚却因为身体原因的人不能因为这条路挡住他们参拜佛祖的心,所以就干脆出钱,又修了一条马车能直达寺庙门口的路。
所以这条山道慢慢走的人也就越来越少了。”
“是这样吗?”印舒有些意外。“可这条路看着并没有废弃枯败的样子啊。”
“那是因为...”宋纶话没说完,就看着前面停下了话头。
印舒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就看到一个年轻的僧人正在安静扫着台阶上的枯枝落叶。
或许是听到了他们的说话声或者脚步声,那僧人也停下动作转身看向了他们。
在看到这年轻僧人眉间的那一颗红痣时,宋纶的脚步不由一顿,周身的气息忽然就好似翻涌了一瞬间。
印舒本来还没什么感觉,但是在察觉冬袄周身气息的变化后,心生好奇地顺着宋纶的视线抬头看去。
因为迎着光,所以印舒的眼睛微微眯起,看不太清那逆着光站着的年轻僧人长什么样。
但是她能察觉到,眼前这僧人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印舒歪了歪头,先是看了看自己身后,确认那僧人确实在看着自己后,忍不住有些疑惑。
“大师?你在看我?”
好似被她提醒,那僧人双手合十,低头对印舒行了一礼。
“贫僧失礼,还望女施主恕罪。”
随意摇了摇头,印舒笑了笑。
“没事,没事。大师辛苦了。”
难怪这台阶看着这么干净呢,原来是余泉寺的僧人一直有每天在清理。
客气了一句后,印舒转头看向宋纶。
“夫君?没事吧?”或许是印舒的呼唤声,宋纶眼神很快就重新清明了起来。
“无事。”宋纶收回落在那年轻僧人身上的眼神,重新看向印舒。
“这就是我之前正要与你说的,每日余泉寺都会派人来打扫这条山道。”
点了点头,印舒倒也没有什么意外。
“上山之路,亦是修行之路。尘埃落叶时时有,若不勤加拂拭,到了最后,来路与归途恐怕都找不着。”
随口感叹了一句,印舒与宋纶继续抬步往上,与那年轻僧人擦肩而过。
观看着两边山景的她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在他们两人与那年轻僧人擦肩而过时,宋纶不经意转头,再次看向了那僧人。
而那僧人也在同时将眼神从她身上移向宋纶,与宋纶沉默对视。
无形的暗流,在两人对视时翻涌着。
不过这种对视的时间很短,等到两人身形错开后,视线的交汇也自然断开。
一直等到印舒与宋纶的身影消失在灌木之后,那僧人才重新低下头,开始继续沉默地清扫着石阶。
等到走远后,印舒好奇地回头看了看,随后看向宋纶。
“那人你认识?”
笑了笑,宋纶也没有反驳。
“看着有点眼熟。”
他不愿意说,印舒就干脆跳过了这个话题。
“之前你带回来的那些无患子,是不是在余泉寺这里摘的?我听攸攸说余泉寺里有好大两棵无患子树。”
“是吗?”宋纶微微挑眉。“这个我倒是没有注意到。之前的无患子是我拜托其他人帮我寻来的。
不过说起来,整个苏州府,种无患子的都很少。说不定还真是你想的那样。”
回答了印舒的问题后,宋纶就又问起了印舒在宴席那边的感受。
被他问起,印舒这才想起之前的事。
“....所以,我应该是把那梁教谕给得罪了。”将宴席上的事情大概讲了一遍后,印舒有些担忧地看向宋纶。
“这会不会影响到你之后的考试?”
“梁教谕?”宋纶仔细想了想,随后摇了摇头。
“是县城的那个梁家?”
确认了之后,宋纶轻笑。
“原来是那个梁家啊...”
意味深长地感叹了一声后,他对印舒摇头。
“别担心,他影响不到我。”
正好路上无人,宋纶也不着急,就细细与印舒讲着这其中的内情。
梁家与吴家不同。
吴家祖上自云溪镇发家,后来能力越来越强,之后更是在乱世中庇护了吴县无数次。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后来以“吴”姓为县命名。
而吴家也并没有凭着这样的功劳一直在吴县盘踞,反而都在向外发展。
但也正因为这样,吴家在吴县的声望非常的高。
梁家祖上早年曾是吴家一位公子身边的书童,后来那公子在外为官,干脆就还了这梁书童卖身契。
之后这书童凭着这么多年跟在那吴家公子身边学到的知识,又进了吴家族学中进学,之后参加科考,一路考到了举人。
只是到了举人就已经是那书童的极限了。
凭着那孙山的排名,梁姓书童回到了吴县,凭着吴家的活动,当上了吴县县学的教谕。
一开始的梁书童确实是一心与吴家交好,唯吴家马首是瞻。
可时移势迁,名利动人心。
在教谕的位置上待的时间长了,整个吴县的读书人的前程生死都被掌握在了梁家人的手上。
各种吹捧与奉承浸泡着新一任梁教谕,时间一长,梁家对于那曾经为奴的过往,就越来越介意。
甚至每一次提及他们梁家时,别人都是在夸赞吴家的慧眼识珠以及宽厚。
他们梁家的脊骨上,就好像被深深地刻上了“吴家家奴”这四个字一样。
就是因为这样,梁家后面的人虽然接任了教谕,可行事也越来越偏激。
“他们做了什么?”印舒听到这里,心里的好奇越来越多。
“铁打的梁家,流水的县令。”宋纶说起这句话时,眸色冰凉。“你以为这句话怎么来的?
这梁家,可是已经逼走了三任县令了。”
“!!”印舒有些震惊。“他们这么厉害的吗?”
“厉害?”宋纶轻嗤了一声。“他们不是厉害,他们是,手段太脏。
吴家和咱们现在这位秦县尊,都已经容不得梁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