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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声音恢复了平静,只带上一丝冷意,

“感谢组织的‘信任’和‘培养’。

这个考察任务,我接受了!”

省城回来的吉普车里,气氛与去时截然不同。

来时的喜悦和期待早就变成了无言的沉默气氛。

老周头抱着他的宝贝笔记本,唉声叹气,嘴里不住地嘟囔,

“这叫什么事儿……这叫什么事儿……明明是大好事,咋就变成这样了……”

他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

陆屹寒紧跟着下车,军装笔挺,脸色却沉得能滴出水。

他没说话,只是目光扫过车内最后下来的桑云苓,下颌线绷得死紧。

里面人的刁难和那份看似正当其实充满恶意的调派令,让他心头火起,

他不明白桑云苓为何会接受这样的要求,但他尊重她的选择。

桑云苓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

离开大院前大家真诚的祝贺和笑容,还有充满对记者采访和上报纸的期待的脸庞,

都还在眼前挥之不去,

可转眼间,所有的荣光都被粗暴地打碎。

亩产六百六十五斤的成果被轻飘飘的一句“需要进一步核实”就搁置了。

她数月的辛劳,老周头的汗水,大院的期望,在所谓的集体利益和专业机构面前,都成了一个笑话。

还有怪石沟……

那个地方就是她上一世受苦受难的地方,如果不是重生,她的尸首怕是还飘在那里阴冷恶臭的河水里。

愤怒,委屈,不甘,还有对前世的恐惧……

种种情绪在她胸腔里翻腾,挤压,却找不到一个出口。

这种憋屈的感觉,比直接的刀剑更让人难受。

强烈的,找不到出口宣泄的情绪在心中乱钻,不一会儿,额头冒出一头的冷汗。

她感觉自己现在需要做点什么,必须做点什么,来自己对命运的控制力,来宣泄这几乎要将她淹没的负面情绪。

吉普车在大院门口停下时,天色已经阴沉下来,乌云低垂,闷雷滚动,预示着一场夏夜暴雨即将来临。

这天气,就好像预示着桑云苓此时的心情。

她刚下车,就听见旁边传来一阵刻意的娇笑声。

只见陈雨汐正和隔壁院的另一个家属站在屋檐下,指着吉普车的方向窃窃私语。

看到桑云苓下来,陈雨汐立刻投来一道探究的目光。

她一下就看到一行人低沉的脸色,上下打量着桑云苓空着的双手,不由得幸灾乐祸的笑了,看来他们此行不是很顺利啊。

“哟,桑云苓同志回来了?

省里的会开得怎么样呀?

锦旗呢?

嘉奖状呢?

让咱们也见识见识,沾沾光呗?”

陈雨汐语气夸张,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她虽然最近失去了地契,过得紧巴巴,全靠李志国那点津贴和之前藏的一点私房钱,

但此刻看到桑云苓吃瘪,她心里痛快极了。

桑云苓脚步顿了一下,冰冷的目光扫过陈雨汐那张写满小人得志的脸,脚步没停,

只留下一句,“好狗不挡道。”

径直朝着自家屋门走去。

“你!”陈雨汐被噎了一下,脸涨红了,想反驳,她却已经走远了。

她只能冲着桑云苓的背影哼了一声,低声对旁边人道,“神气什么!还不是灰溜溜回来了……”

砰。

屋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渐起的风声和那些窥探的视线。

陆屹寒放下东西,转过身,看着沉默卸下外套的桑云苓。

屋里没开灯,昏暗的光线勾勒出她紧绷的侧脸。

“怪石沟的事,”他开口,声音低沉,“我去找首长再说说。”

“不用。”

桑云苓打断他,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

“李专家有他的名头,手续齐全。

你现在去说,只会让人抓话柄,说你干扰地方工作,公私不分。”

她看着陆屹寒皱起的眉头,眼里带上一点暖意。

“可是那地方……”陆屹寒眉头紧锁,他自然不知道桑云苓前世在怪石沟的经历,但知道绝不是好地方。

“你不用担心,我认识那个地方,我阿公也和那里有一点联系……”

她转过身,看向窗外。豆大的雨点开始砸在玻璃上,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何况地是我的种的,数据是我记录的。他想摘桃子,也没那么容易咽下去。”

陆屹寒走到她身边,沉默了片刻。

窗外电光一闪,瞬间照亮他坚毅的轮廓。

“路上小心。家里有我。”他最终沉稳同她说道,

“需要什么,随时让通讯员带话。那边驻军…我有个老班长转业在县武装部,我给他去个电话。”

桑云苓没说话,只是极轻地点了下头。

夜里,暴雨如期而至,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砸在窗户上,噼啪作响。

整个大院都笼罩在喧嚣的雨声中,早早熄灯入睡。

桑云苓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风雨声,毫无睡意。

白天的憋屈和陈雨汐那张脸在她眼前反复交错。

她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意识沉入了那片独属于她的空间。

空间里温暖而宁静,与外面的狂风暴雨截然不同。

她看向从陈雨汐那里夺回的铁盒,里面装着地契大小刚刚好。

怪石沟,陈雨汐……

说起来她在怪石沟的痛苦还少不了陈雨汐的手笔。

她还没有开始对付她,她却非要跑到她面前刷存在感,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她的意识如同无形的触手,穿透雨幕,精准地锁定了隔壁陈雨汐和李志国临时的瓦房。

瓦房不大,地方有限,空间此时使用再适合不过。

陈雨汐几乎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剩下的那些金银细软和全国粮票上,藏得更加隐蔽,但在桑云苓的空间能力面前,形同虚设。

意识扫过。

梳妆匣夹层里卷着的几根小黄鱼,消失。

席底下压着的最后一叠大团结和粮票,消失。

衣柜最里面旧衣服口袋里缝着的几件小巧精致的珠宝首饰,消失。

甚至床底下里藏着的几块银元,也一并消失。

做完这一切,她感觉胸腔里那团憋闷的恶气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缓缓舒散开来。

她闭上眼睛,听着窗外的暴雨声,心情奇异地平静了几分。

接下来,就该面对“怪石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