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帮总坛里,大胡子翘着脚坐着,慢悠悠喝着茶,君无虞与秦寿站在一旁象孙子似地小心侍候着。
“帮主万安。”
苏绣进得总坛大门来,一路上耳边接连不断有小喽啰道万安,而大胡子去未有起身的意思.
“大胡子哥,你来啦?”苏绣一见大胡子,便热情洋溢地打招呼。
“无他,虫爷想吃锅盖了。”大胡子道。
“海岸延绵,礁石数以万计,要吃锅盖自己去寻去采,码头大街亦有卖的,干嘛非要找我们帮主要?”小饭勺没好气道。
“海岸延绵,礁石数以万计,可单单就是你家帮主采的锅盖最好吃。没办法,我们海岛什么都好,就是不长锅盖,偏偏虫爷就好这一口,要是今儿个吃不上,还不知道要怎么闹呢。”
“我义父他老人家的脾气,苏帮主你是知道的,一旦闹将起来,能把整个漕江城掀翻,到时候,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劝他老人家呢。”
大胡子笑着,言语中却是满满的威胁之意。
“哟,好大的口气,我倒要见识见识,虫爷他老人家究竟有多大的本事,能掀翻整个漕江城。”小饭勺道。
“掀翻整个漕江城口气是大了点,但也不是不可能。至少,掀翻你漕帮,是呵口气的事,不信你就试试看。”
大胡子瞄了小饭勺一眼,手上轻轻一捻,茶盏盖上的圆头便捻为齑粉,一点一点地搓入茶水中。
君无虞抬眼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大气不敢出。
大胡子呵呵笑道,“掀翻漕帮事小,这万一掀出个阿猫阿狗大老虎小窫窳娘娘郡主什么的,可就不好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苏帮主不会不知道吧?”
“大胡哥最会说笑了,我苏绣与虫爷之间能有什么利害关系?”
苏绣陪了一脸笑意,示意小饭勺将适才从礁岩上采的锅盖递了上去。
“这不,我刚与巡检官大人一起在礁岩上喝酒,寻思着虫爷今日该犯馋嘴了,就采了些锅盖回来,正好让大胡子哥带回去。”
苏绣特意提起“巡检官大人”,而大胡子却并不以为意,只是瞧着那一篮子小锅盖,一脸的嫌弃。
“看起来品相不佳呀。”
“是,品相确实差了一些。”苏绣笑道。
“昨日倒是有一丛锅盖最是肥厚,本想着给虫爷送去,奈何我走不通你们的秘道呀,只好用来给巡检官大人接风了。剩下的这些养得还不到火候,虫爷今日将就着解解馋吧?”
“就这,也敢拿来打发虫爷?你当我们虫爷是街头的混混呢?”大胡子将手一甩,篮子飞将出去,锅盖处四飞散。
“你!”小饭勺怒不可遏,冲上去要与大胡子理论,但被苏绣喝退了。
“今日要好的着实是没有,请大胡子哥过个十天半月再来,到那时,那一丛锅盖就该养到最肥美的时候了。”苏绣又满怀深意道,“或者虫爷愿意的话,我亲自送去,亲自撬来侍候他老人家吃,大胡子哥你看如何?”
“那倒不必麻烦苏帮主,到了时候,我自己来取便是,左右我都在漕江城里走动。”
这大胡子甚是狡黠,锅盖是要吃的,秘道却依旧不肯对苏绣开放,而且是一副理所当然之态,继而又将脸一沉,说道,“可是,虫爷想吃就非吃到嘴不可,今儿个虫爷吃不上锅盖,你就说该如何办是好吧?”
“那你想怎么样?”小饭勺气冲冲道。
“简单,也不要多,让我一张二十万担的盐引即可。”
“做梦!”小饭勺刷地抽出撬刀直指大胡子的鼻尖,大胡子则轻轻将手一拨,将撬刀移向了苏绣,气定神闲地望着她。
“大胡子哥又说笑了不是?你又不是不知道,上头给的盐引从来只有十万担一张的,哪有二十万担一张给的?这样吧,我总共只得了两张十万担的盐引,二一添做五,分一张给你,如何?要想都拿走那是万万不能的,你总不能让我漕帮的弟兄吃不上饭吧?”
苏绣掏出一张盐引递在大胡子手里,大胡子瞄了一眼,冷哼一声。
“虫爷就想要二十万担,差十万担就算你欠着,下回得着了,记得给我就行。”
“好,但凡我得着了,一定奉上。”苏绣点了点头。
“那便告辞了。”大胡子一点也不客气,收了盐引抬脚便走。
“大胡子哥慢走。”
苏绣依旧是笑脸相送,直至看不到大胡子的身影,笑容方才渐渐地收敛了起来,变得阴冷。
“欺人太甚!”小饭勺恨得咬牙切齿,“我们费发那么多功夫才换来的盐引子,凭啥就这样被他抢了去?”
“是啊帮主,上头给秘宗的本来就比我们多,他还要抢我们的,未免太欺负人了。”君无虞道。
“阿姐,这大胡子气焰甚是嚣张,每次都独闯我们总坛,我们何不乘他不备,将他围住了,教他有来无回?”小饭勺又说道。
秦寿揶揄道,“饭勺姑娘说得倒是容易,你是他的对手,还是君护法是?没看见他适才动动手指,就把杯盖头捻成粉了吗?捻死你我他,还不象捻死只蚂蚁似的?”
小饭勺看了君无虞一眼,不做声了。
大胡子的武功甚是了得,上回君无虞与他斗了不过几十个回合便铩羽而归,还在床上躺了足足半个月才下得了地,为这,被秦寿当做笑柄取笑了好几回。
“老子功力是不如他,但凡你有一点点鸟用,能拖住他帮我一点小忙,又何至于让老子与他单打独斗?”君无虞不服气道。
“我是没功夫,可我一不吹牛二不逞能。依我看,既然武功不如人,生意也抢不过人家,头顶上罩的也没人家厉害,更重要的是,咱还有把柄在人家手里攥着,这口气,还是先忍下了吧?”秦寿说道。
“秦护法说的对。”苏绣正色道。
“眼下我们整个漕帮,还找不出可以对付得了大胡子的,所以,我还是那句话,暂且不要去惹秘宗的人,更别动围猎大胡子的念头。否则拿他不住必然反受其害,这对于我们漕帮来说,将是灭顶之灾。”
“可我们已经忍了六年了,还要忍到什么时候?”小饭勺跺着脚嚷嚷,“他们怎么欺负我都行,可我就见不得别人欺负阿姐,气死我啦。”
“快了,很快就不用忍了。”苏绣淡淡说道。
偏巧这时候一个小喽啰进得门来,见到苏绣便自然而然地揖礼,道了一声,“帮主万安。”
君无虞抬起一脚踹了过去,将小喽啰踹倒在地,骂道,“安什么安?不长眼的东西!没看到帮主被人欺负成什么样子了吗?都靠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帮主还怎么能安?”
小喽啰无缘无故被踹,既委屈又莫名其妙,扯着嗓子嚷嚷道,“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欺负我们帮主,我与他拼命去!”
“你们放心,只要我苏绣还在,漕帮就能安安稳稳,弟兄们就能吃饱喝足。”
苏绣亲自扶起了小喽啰,定定地说道。
“帮主万安。”君无虞非常合时宜地大声唱安。
“帮主万安。”漕帮总坛里,呼声此起彼伏。
苏绣甚感欣慰。
“安。都去吧,该干嘛干嘛去,不能让外人看我们漕帮乱了阵脚的样子。”
苏绣挥了挥手,目光逐渐变得坚定,果决,随后转身回到厅堂,将大胡子适才捻掉了头的杯盖拿在手里,久久地凝视着。
“帮主,十万担盐,小海船装不下,大海船又显富余得多,该怎么运?”秦寿跟进来问道。
苏绣略一思索,说道,“运,就用大海船,加上其他的货物填上。”
“帮主,我们本来就因为和秘宗争高下,给山东那边商户的价钱就比人家低许多,一路上还要各种打点费银子,这一趟下来,指不定没得赚,还要亏钱,不划算呀。”
漕帮运输这一块一直是由秦寿负责的,只要公账有进项,就少不了他的私账,可公账都挣不到钱,他岂不是白忙活?
“那也得运。”苏绣咬牙道,“亏钱也得运,否则丢了山东的商户,往后漕帮弟兄齐刷刷站海边喝风去。”
“是,那我这就去安排。”秦寿一脸沮丧。
盐运,是秘宗与漕帮一直争夺的一块大肥肉,双方各显神通上蹿下跳,苏绣更是为此使出了浑身解数。
而上头亦是老奸巨滑,不仅左右逢源两边都不得罪,同时每张盐引最多只肯写十万担。
甄有德与上头一拍即合,抠钱抠得厉害,盐引捏在手里一张张地放,每放一张,便是一笔巨大的收入。
这些年来,靠着盐运,三方都赚得盆满钵满,原本是皆大欢喜的事。
但是备不住秘宗往漕帮的碗里夺食,令苏绣深恶痛绝又无可奈何。
因为,有一个致命的把柄捏在了秘宗手里,令她不得不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