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四角堆满了老旧桌椅,木桶瓦罐和各类马具,空气沉闷,充斥着一股霉腥味,像是多年没翻修过的棺材板,重重压在了鼻尖。
而后又从中弥漫出一股铁锈的腥气。
腥气?
顾绥无声的蹙眉,上前两步,正想问她发生了什么,就看到在她对面放着把椅子,上面坐着一人。
他手脚被人用麻绳绑在扶手和椅足上,一身湛蓝的湖绸长袍几乎被血色染透,左手无名指和小拇指被齐根切断,露出森白的骨茬,鲜血顺着扶手滴落在地上。
汇成一滩血泊。
血泊里,两根断指孤零零的躺着。
似是在无声的倾诉着这一场非人的折磨。
怎么会是他?
顾绥没功夫追究本该在双白城坐镇的沈度为何会出现在百里之外的偏远驿站,还搞成了这副模样,沉声问道:“人怎么样,还活着吗?”
“活着。”
阿棠头也不回,将从他嘴里取出的破布丢在旁边,一边检查沈度的情况,一边分心说道:“我房间褐色的包裹里有药和纱布,麻烦公子帮我取来。”
“好。”
顾绥应声离开。
此时整个小楼桌椅倒塌,栏杆断裂,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的尸体,血腥气在寒凉的风雨中无孔不入,
枕溪和陆梧正与溃不成军的刺客在院中厮杀,说是厮杀,其实就是两人单方面的清剿。
连天的雨幕将他们的身影模糊了大半儿。
唯见寒光剑影一片肃杀之色。
顾绥往外扫了眼,毫无波澜的收回,转身上了二楼,按照阿棠的描述找到那个包裹后,刚拿起来,突然发现黑暗中多了两道绿油油的光,正幽幽的盯着他。
顾绥下意识凝气于掌。
刚要出手,就听‘喵呜’一声,什么东西从上面跳了下来,轻巧的落在地上,朝他走来,等到了跟前顾绥才看清楚,原来是阿棠养的那只黑猫。
顾绥撤了掌力。
拎着包裹就要往外走,珍珠见状一个闪现拦在门口,脊背拱起,毛发倒立,发出喵呜喵呜的低吼声。
顾绥看着这只小家伙,有些疑惑。
之前在路上它并没有对他表现出敌对的姿态,虽然性情高傲不爱搭理人,但还算温顺,为何突然如此?
他琢磨了下,把包袱放回桌上。
再回头看它。
珍珠爆炸的毛发果然嗲下来,蹲坐在门口,抬起一只爪子,慢条斯理的舔着毛,看也不看他。
顾绥暗自挑眉。
这小东西倒是有意思,还知道看家?
“你主人让我取的。”
顾绥反手拿起包袱,静静的看着珍珠,“她还在等着救人,你要不信,就跟我来。”
珍珠停下舔毛的动作,歪着脑袋看他半响。
似乎是在思考真假。
过了会,它慢吞吞的起身走到他脚边,在他小腿处用脑袋蹭了蹭,一个蓄力,跳上了桌子,趴在了其他包袱旁。
这是……放行了?
顾绥眼底掠过一抹笑意,不再耽搁,拿着包袱去了一楼,递给阿棠。
此时阿棠已经大致检查完沈度的情况,将周围的杂物清理到一旁,把捆着他的麻绳缰换成了布条,防止他清醒后挣扎或是痉挛,紧接着她撕下里衣的袖子替沈度断指止血,并按压住其他出血量大的创口。
阿棠余光瞥见顾绥进来,赶忙道:“再打盆清水来。”
她脱不开身。
陆梧和枕溪又在外面收拾那些‘残兵败将’,打水的任务自然落在了顾绥身上,顾绥默不作声的转身去找,不一会端着水盆回来,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顾绥看着她,径直问道:“我要怎么做?”
“里面有个朱红色的药瓶,还有干净的纱布,拿给我。”
顾绥把东西找出来,接替阿棠的位置进行按压止血,让她能腾出手去做其他事。
有人帮忙后阿棠明显要轻松些,也能抽出心思来说话。
“对方动手时避开了要害和动脉,伤口多但都不致命,从伤口的状况和他挣扎的痕迹来看,他应该事先摄入过迷药之类,药效还没过,所以浑身乏力虚软,难以对外部的刺激作出强烈反应。”
“他失血过多,暂时昏死过去了。”
“幸好那人为了不让他出事,特意在伤口处抹了草木灰止血……就是不知道对方想从沈度口中问出什么……”
阿棠说完,顾绥思索了会,问道:“你没发现其他人吗?”
“没有。”
阿棠清理伤口的动作凝固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常,她的语速不急不缓,但顾绥还是从中听出了些许的冷意,“我听那些人说楼下还留了一个活口,想去救人,结果下楼后就看到有个黑影从角落闪过,我追过去发现他想灭口便与他动了手,那人见无法得手,掉头跑了,我怕沈度撑不住,只能先救人。”
“看到他的脸了吗?”
“没有,他蒙着面,但左手使兵器,身量……和沈度差不多,光线太暗其他的看不清楚。”
顾绥陷入了沉思。
趁着这会功夫,伤口的血已经止住了,阿棠给沈度服了两颗镇痛的药丸,开始清洗伤口,上药,包扎。
他的伤口集中在上半身。
大腿也有两道。
她和顾绥两人借着那盏豆大的油灯忙活了快一个时辰才处理完,看着那两截被纱布层层裹住的断指,阿棠的视线移到沈度毫无血色的脸上,有些唏嘘。
上次与他分开时还是在药铺外。
他意气风发,神采奕奕。
这才过了几日,便成了如此模样。
他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和他同行的又是谁?
他为什么突然离开双白城出现在这儿?
害他的人究竟是谁?
许多的疑问萦绕在阿棠脑海中,但都无从得知,看沈度的模样清醒还需要一段时间,她解开布条,正准备说把人挪到外面去,枕溪的身形就出现在门外。
“大人。”
他刚一开口,顾绥便道:“先不急,先把沈大人送去一个干净的房间。”
沈大人?
枕溪听到这个称呼先是一愣,然后就看到了沈度的状况,瞳孔微不可见的缩了下,“他怎么在这儿,他这是……谁干的!”
“等他醒来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