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梧用剑挑开绑住驿丞双手的绳索,对他催促道:“还愣着干什么?挖啊!”
“啊?我挖吗?”
假驿丞被暴雨浇灌得几乎站不住,看了眼四周也没有趁手的工具,“这怎么挖?”
“用手挖!”
枕溪冷冷的吐出一句,陆梧用拇指将剑顶出寸余,寒光乍现,满是威胁的盯着他,“再磨蹭,你这双手就别要了。”
“好好好,我挖,我挖还不行嘛!”
假驿丞被逼得没了办法,蹲下身,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紧接着就用双手开始刨土,大雨模糊了他的视线,也将刚翻过的泥巴冲得有些松散,挖起来并不太费劲。
稀泥被丢到一旁。
他满身泥浆跪趴在地上,一点一点的将他们今日方才填平压实的坑又重新扒开……
众人站在雨幕中。
一身寒意,死寂无声。
“我来。”
沈度挣扎着就要上前,被枕溪一把拽住,“沈大人,你就别添乱了。”
“对啊,你伤口再裂开到时候受累的可是阿棠姑娘。”
陆梧回头看他一眼,见他瞬间安静,这才满意的收回视线,对假驿丞催促:“动作再快些。”
驿丞闻言,刨土的速度又加快了几分。
不多时,他手指摸到了一片布料,顿时大喜,刚要张嘴喊,狂风夹着雨水瞬间就灌进了他嘴里,“挖,挖到了。”
几人面色一变。
“继续挖。”
阿棠取过枕溪手中的油纸灯,往前凑了凑,好能看得更清楚些,随着泥浆被不断的翻起,陆梧丢开剑,和假驿丞一样开始用手抛。
她的面容逐渐展露在众人眼中。
此刻在饮马驿往丹阳城的方向,被大雨覆盖的官道上,两道身影正如同木偶傀儡一样,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大雨倾盆,雷电交加。
官道上空无一人,路两旁山林寂寂,无边的夜色就像是一张巨口,仿佛能吞噬一切,她们却好似全然不受影响,也不知道害怕。
就那样慢吞吞的踩过水坑和砂石。
倘若阿棠此时在这儿,她一定能够认出来其中一个正是阿妹,阿妹眼神僵直,面无表情,只嘴里在喃喃的念叨着:“回家,要回家……”
风雨盖过她的声音。
无人听见。
忽然,她的‘身体’从手臂开始消失,再到躯干,随后蔓延到全身,一点一点化作无数的荧光,飘散在天地间。
那双眼,直到最后。
还盯着丹阳城的方向。
她早已忘记了自己是谁,发生过什么,只记得好像有个人告诉过她,只要沿着这条路一直朝前走,就能回家。
她却不知道。
她再也回不了家了。
陆梧和假驿丞一道把阿妹和另一个姑娘的尸身搬出来,放在一旁的泥地上,她们双目紧闭,面容扭曲。
泥浆裹满了她们全身。
没有明显伤口。
阿棠又借着油纸灯笼微弱的光在她们身上照了一圈,再仔细端看尸体……她好像想到了什么,僵硬着转过头,看向假驿丞,一字一顿道:“你们,是将她们活埋了。”
或许是雨水太凉,又或许是她的目光太阴森。
假驿丞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结巴道:“她们中了迷药,反正也感觉不到痛苦,如果动刀子还会留下血迹让人怀疑,所,所以……”
“迷药的作用有多久?”
阿棠凝视着他,冷声道:“别想糊弄我,你们既然用一样的药,那房间里还有迷香,我只要分析出药物的成分,就大概能推断出作用的时间。”
假驿丞抿了抿嘴,底气不足的开口:“差不多两刻钟。”
“从她们服药到你们埋人,真的只有两刻钟吗?”
假驿丞这下彻底没声了。
当然没有。
光是陪着那雇主折腾,还有处理驿站那些人的尸身也花了许多时间。
“那人刑讯逼供,沈度手脚处却没有太多的挣扎伤,证明迷药清醒之后人意识清楚却四肢乏力,无法反抗,也就是说,你在她们清醒后将人生生活埋……”
尸体的鼻腔里塞满了泥浆。
嘴唇发紫。
她虽然不精仵作之事,但这样明显的症状分明就是窒息而亡,竟然还敢说什么感觉不到痛苦!
明明清醒着却只能被压在地底。
空气一点一点流失。
窒息感没顶而来。
在那些时间里她们在想什么呢?想那近在咫尺却回不去的家,见不到的亲人,还是在想她们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被这么对待!
阿棠是医者。
她自接触这一道就知晓,太过执着于生死会让自身变得不幸和痛苦,师父也一直在告诉她,但尽人事就好。
可她看不开。
她拼尽全力没能救回师父,只能放手让他解脱,她费尽心思想帮她们平安回家,到最后也还是换来两具冷冰冰的尸体。
为什么?
她们的性命为什么就这么轻飘飘的落在他人的贪欲和刀刃之上,竭力挣扎也无法寻到一个善果。
在白云观是这样。
离开了白云观还是这样!
欺她们孤弱,欺她们良善,欺她们手无寸铁,无处喊冤……
阿棠怒极,左右看了眼,视线落在陆梧手里的长剑上,三步并做两步,一把捏上剑柄将它拔出。
‘锵’的一声鸣响。
寒光出鞘。
雪白的刀锋映着阿棠森寒的双眼,她在大雨中提着剑,一步一步的走向假驿丞,假驿丞看到她满身杀意,顿时慌了。
往后倒退几步。
“你们答应要放了我的,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谁答应你了。”
陆梧捏着剑鞘,站起身,当他听到活埋这些字眼时,对此人的恶心已经达到了顶峰,“你再仔细想想,从始至终,我可有答应过你一个字?你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跟我谈条件。”
“你这种人,死有余辜。”
没人阻拦阿棠。
陆梧挪步封住了他的退路,前后都是人,假驿丞知道今日在劫难逃,两股战战,先是哀求,见无人理会后,又转为怒骂。
看着他狗急跳墙的模样。
几人不为所动。
阿棠提着剑,盯着假驿丞,缓缓提起了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