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韫之哪里有心思去关心顾绥的去向,反正阵眼已经说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目前的重中之重就是处理好这些残局。
不要让今晚的意外变成沈家的祸端。
“我让人去接应了。”
张韫之道:“看到顾兄的话,有人会将他领过来的,我们还是先走吧。”
他抬手一挥。
那些婢女纷纷上前,避开地上的箭矢,扶起了受伤的贵女,离开水云台。
张韫之给诸位公子道了歉,亲自带路。
一行人慢慢悠悠的去了沈家外宅的客苑,张韫之安顿好受伤的人去处理伤口,其他人都在大堂坐着。
直到此时,他们才算有时间好好说话。
“今晚是在下安排不当,让诸位公子受惊了,晚些时候,我定挨家挨户登门赔罪。”
张韫之一上来便是拿出自己态度,众人脸色各异,没有人说话,沈岑环顾一周,也道:“韫之说的是,这场宴会本来是我牵头,我也有一定的责任,我会陪他一起,向兄弟和各家妹妹们致歉”。
沈岑人缘极好。
在丹阳城年轻一辈的圈子里很有话语权,而且这事儿发生在沈家,谁都能听出来他这是故意往自己身上揽,想替沈家求个情面。
他们仍旧怒火中烧,心有余悸。
但看在沈岑的面子上,周家公子还是强忍着不满,缓和了下气氛,“沈二哥,你明知我们不是这个意思,登门道歉都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必须要搞清楚缘由。”
“总不能稀里糊涂的就翻过去。”
“这么多年你也算是看着曦月长大的,她疼得浑身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
“这是肯定的。”
张韫之看场面回暖,连忙抢在沈岑之前说,“此事周兄不提我也要查个水落石出的,今日贵客云集,对方敢下这种黑手,分明就是想要我沈家成为众矢之的。”
“绝不能轻纵。”
他这话一出,众人才算面色稍霁。
阿棠和陆梧对视一眼,这位张大掌柜不愧是混迹商场多年的老油条,这才多少功夫,出去一趟,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处置此事。
避重就轻的能力堪称一绝。
他绝口不提沈家机关本身的问题,而是说有人故意想挑起事端。
这样一来,众人的敌人就从沈家变成了那幕后黑手。
至于黑手是谁?
还不是他张大掌柜说了算。
说不定借着这次机会,他还能转危为安顺势掰回一成!
“高手,这绝对是个高手。”
陆梧在心里不停感慨。
“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沈岑顺势说道,崔岷也表示自己愿意出力,毕竟此事因他而起,当然这是个客套话。
张韫之真心诚意的谢过后,婉拒了他们。
“公子回来了。”
顾绥悄无声息的进了大堂,陆梧上前一步,对阿棠提醒道。
阿棠正要动作,就在这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喊声,“快,快禀告老爷,老太爷不行了。”
声音从模糊到清晰。
张韫之刚才还稍微好转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铁青,再顾不得其他,抬脚就要走。
没走两步,他又回过头,为难的看着众人。
“你赶紧去吧。”
沈岑声音沉稳,“这儿有我。”
“有劳子峻兄。”
张韫之急匆匆的往外走,刚到门口的位置,又被人拦下,他一抬头,正对上阿棠漆黑明亮的目光,她的眼里揉着烛火的暖黄之色,和那时一身凌厉护持众贵女的女子判若两人。
“顾小姐有什么事晚些再说。”
张韫之神色焦急,绕过她又想走,被她预见般再一次拦住,“我是医者,你带我去看看,说不定能帮上忙。”
张韫之讶然的看她。
着实没想到她会闹这么一出。
“多谢顾小姐的好意,我家老爷子的病……请过无数大夫了,都说他大限将至……”
“世上有句话叫做‘死马当作活马医’,张大掌柜应该听过,反正试试总不会错。”
阿棠这时候觉得,那些身外虚名还是挺有用的。
起码这时候她不会因为藉藉无名而遭人质疑,凭白耽误救治的时间。
“顾棠的医术不错。”
顾绥适时开口,不着痕迹的瞥了眼站在不远处的崔岷。
众人这才发现他回来了。
崔岷接收到他的信号,心中沉沉的叹了口气。
他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孽。
居然遇上他们!
“张兄,你就让顾小姐试试吧,给老爷子多一份希望也是好的。”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张韫之若再拒绝,就有些不识好歹了,毕竟他刚承了顾家兄妹的人情。
“跟我来吧。”
他撂下一句。
一阵风似的卷了出去。
“天色已晚,你一个人我不放心,我随你去。”
阿棠刚动,顾绥的身影也跟了上去,枕溪和陆梧没有收到命令,照例留在了原地。
“你家这位远房亲戚不一般啊。”
事情大概有了着落,沈岑心里松了口气,那闲散悠然的态度又钻了出来,对陆梧笑道。
“那样密集的箭阵,连我们都躲得狼狈,她能在第一时间制造屏障,护住了其他人,还毫发无伤的坚持到了箭阵关停,寻常人可办不到,更何况她还是个姑娘家……”
崔岷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不过他清楚顾绥等人的身份,绣衣卫出来办案不会带着女眷,他猜二人兄妹的身份肯定只是个掩饰。
说不定这位‘顾棠’姑娘是绣衣卫从哪儿找来的奇人异士!
但绣衣卫还会招收女子吗?
崔岷十分怀疑。
陆梧对沈岑提出的疑问很淡定,“沈兄也说了,寻常人办不到,那世上总有不寻常的人。男子是人,女子也是人,我们可以习武射箭,她们为何不行?”
“就像今晚,七尺男儿要靠人保护,而她手无寸铁,却护住了许多人。她做的远比男子要好,不是吗?”
沈岑眸光微动,似是在思索他的话。
“他们说,沈兄是这名利场上难得的豁达通透之人,我看未必。”
陆梧双手抱着剑,懒懒的看着他,并没有因为他是知府家的公子,沈度的堂兄,就对他有所退让。
他的话音还是带着少年的轻快和飞扬。
但却比平常多了一丝认真。
沈岑闻言意外道:“我说这话并不是贬低的意思,我只是……”
“你只是感叹罢了。”
陆梧接过他的话,“可二公子有没有想过,当你说出更何况她还是个女子这句话时,在你心里,从未将她与你,放在同样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