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瓷脚步微滞,“不用了。”
婢女不理解她的决定,“夫人不是说,顾小姐的医术很好吗?万一她能找到原因呢?”
沈瓷没接话,加快了脚步。
好像不是很愿意继续这个话题。
婢女识趣的没有再问,跟了上去,事实上沈瓷何尝没有想过这个事,只是尝试许多年,从满心期许到心愿落空,太多次的失望让她有些害怕。
怕再一次从阿棠的口中得到期待之外的答案。
她想有个孩子。
这是爹爹的一块心病,而且老爷也很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他嘴上说着不着急,实际上看到府中那些小子总是会流露出些许的失落。
他又不愿意纳妾。
“我的孩子只能是你生的,扇娘,你不要太着急,孩子迟早会有的。”
这一迟,就是十二年。
她如今也快三十了。
想到这儿,沈瓷心中更是焦躁,带着婢女很快消失在后花园遍地的浓荫中。
不远处的四层小楼里。
张韫之负手站在栏杆边上,看着那繁花簇锦的园子里失去最后一一道人影,目光幽微,面色寂静如死。
尤其是当视线扫过阿棠先前站着的位置。
陡然一冷。
“这几日夫人与顾小姐还是时常呆在一处吗?”
他身后站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厮,浓眉大眼,五官平平,丢在人群中几乎找不到任何存在感。
小厮名叫秋风。
此前一直跟在刘忠身边做事,很得信任,刘忠出府后,他便被张韫之派去监视后宅的动静。
秋风闻言,垂首恭敬道:“是,夫人很喜欢顾小姐,一有空闲,就会邀她吃茶或是在府中闲逛,每次兰草都会跟着,小人仔细打探过,说的都是老爷子病情上的事,或者闺阁闲话。”
他默了会,小心觑了眼自家主人,补充道:“小人暂时还未发现异样。”
张韫之眉峰微微拧起。
不知为何,他心中总有股不详的预感……
“继续盯着。”
“是。”
秋风等了片刻,不见他有别的吩咐,默默拱手一礼,退了出去。
清风徐来,带着日光微薄的暖意。
张韫之扶栏而立,俯视着这片隐藏在碧海琼花中的宅邸,飞檐斗拱,层楼叠榭,一眼望去,都是沈家所属。
他微微抬手,凌空虚握。
顿时有种乾坤在手的感觉,这是沈宅,是他张韫之的天下,即便现在姓沈,可真正能一言九鼎的,只有他一人。
他花了数十年才从一个一无所有的破落户走到如今,绝不能断送在几个外来者手中。
他们要查,那就去查好了。
至于能不能得偿所愿,那就要看他们的本事了……
阿棠和小渔他们前后脚回到存芳园的时候,青檀还在远处的桃林里拾花玩儿。
阿棠仔细盘查了一周。
确定无人窥视后,才有心思认真的打量被小渔要挟而来的‘人’。
他身形单薄,穿着身粗布直缀。
模样生的很秀气,细长眉,柳叶眼,站在那儿不说话的时候给人以文弱温柔的感觉。
许是阿棠盯着他看得久了,男子有些不自在的瞥过头,抿紧唇瓣,似乎这样就能抵挡住她的探寻。
“坐。”
阿棠作了个‘请’的手势,自发在院中的石凳上落座。
小渔看他不动,绕着他走了两圈,“听不到吗?我姐姐让你坐下说。”
“你这样站着难道就能装作自己不存在?”
许是被小渔说动,男子身形动了下,却是退后一步,拱手抬袖,对着阿棠正经拜了下。
“这位姑娘。”
他说,“你我如此相见实在失礼,恕在下不能与你同桌而坐。”
失礼?
阿棠看了眼自己的穿着,又看了眼对方,外面院门大敞,周遭高墙围护,这不是挺正常的吗?哪里失礼了?
但显然对方不是这么想的。
他略显局促的侧着身,脚尖对准了院门的方向,随时要撒手离开的模样。
“公子既知失礼,又为何闯入沈宅,在暗中窥伺他人之妻?”
阿棠小心观察着对方的神色,在她说到后面时,男子的眼神有些惶惑和茫然。
好像在竭力理解着她的话。
最终思维又被按下了暂停键。
“你看我有何不同?”
阿棠看他闭口不言,又试探着问,这次对方飞快的回过头唆了她一眼,收回视线,没有作声。
“你是不是很久没有和人说过话了?你就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我会和说话,为什么小渔会找你……”
阿棠不停引导着话题,边问边观察。
看得出来,在这些事情上,对方的反应很是迟钝木讷。
“那我换个问题。”
阿棠不知疲倦的问:“你躲了我们那么多次,为什么听到我们要告诉沈夫人,就不躲了?”
“沈夫人……”
男子终于有了些许的反应,他缓缓开口,声音还有几分少年的青涩和柔软,“扇娘,沈夫人是扇娘。”
扇娘这个称呼阿棠听沈老爷唤过沈瓷。
她忽然有个猜想,这人根本不是被威胁跟来,而是被小渔话中的‘沈夫人’三个字吸引。
“对,就是扇娘。”
阿棠肯定的说道。
她算是弄清楚了,此人……不,此鬼的逻辑思维很混乱,他分不清楚自己活着还是死了,这一点和那些只懂得按部就班沿着生前轨迹活动的鬼魂差不多。
但比之他们,他更多了一些念想和简单的思维能力。
这些多数与沈瓷有关。
“我是扇娘的朋友,你是谁?”
阿棠凝视着他,男子这次只是微微思考了片刻,又对她拱手一礼,“在下章秀宜,是扇娘的……”
他欲言又止。
阿棠疑惑的追问:“什么?”
章秀宜苦涩的摇了摇头,没有往下说,阿棠虽然没有与这些神志不清的鬼魂打过太多交道,但也明白,他们若是不愿意回答,她就是重复一百次也没用。
“姐姐,他脑子好像有问题。”
小渔实在忍不住了,凑近阿棠道:“要不还是算了吧,不是每个鬼都像我这么聪明的。”
阿棠苦笑,她又何尝不知道这事儿棘手?
他说他叫章秀宜。
章秀宜,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