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你们执起的或许只是一杆铁铳,但他日史书工笔,必将记下这寒月之下,宁古塔女子执铳卫城的壮举。你们是在用另一种方式,书写你们的传奇,守护你们的至亲!”
一席话,说得众多妇女热血沸腾,眼中的忐忑渐渐被坚定取代。
是啊,她们连死都不怕,还怕一杆火铳吗?
“沈姑娘,教我们吧!”
“对!教我们!我们要学!”
“不能让兄弟爷们在前头拼命,我们连家伙都使不好!”
在宋清远的组织和许琛还有几名受伤额火铳手的指导下,紧急火铳训练开始了。
沈桃桃亲自执灯,为她们照明,许琛仔细讲解每一个部件名称,作用,以及操作流程和禁忌。
火光下,他神情专注,一丝不苟。
妇女们围拢在一起,听得极其认真。她们小心翼翼地接过火铳,笨拙却又无比专注地模仿着装填动作,倒入定量火药、用通条压实、放入铅弹、再次压实、最后将引药池装满引药……
“手臂要稳。肩窝抵实。”
“瞄准时不要慌,三点一线。”
“扣动扳机要果断,但要稳。”
许琛的声音和妇女们互相提醒的声音在寒夜里交织。
“砰!”偶尔有走火或操作不当引起的空响,吓得人一哆嗦,但无人嘲笑,只有更多的鼓励和经验的分享。
月光下,这些原本或许只熟悉针,锅铲,农具的妇女们,此刻却无比认真地与火铳较劲。
她们的手被火药染黑,肩膀被后坐力撞得生疼,但她们的眼神却越来越亮,动作也越来越熟练。
这一夜,宁古塔的女子们,再次完成了令人惊叹的蜕变。
她们手中掌握的,不再仅仅是生存的技艺,更是决定命运的力量。
而另一面狄戎连日攻城受挫,阿史那恼羞成怒,竟不惜代价,日夜赶工,造出了数辆威力巨大的攻城车。
这些庞然大物以巨木为骨,覆以生牛皮,内部藏有撞锤,对城门威胁极大。
一旦让这些攻城车靠近城墙,后果不堪设想。
张小弓带着守军尝试用火箭射击,但牛皮经过特殊处理,难以点燃。
盐炮早已告罄。眼看攻城车在狄戎重兵护卫下,缓缓逼近,城头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必须毁掉那些攻城车。”沈桃桃指甲掐进掌心,声音沙哑。
“但如何毁?我们根本无法出城。”赵青面色沉重。
一直沉默观察的孙三娘,忽然开口:“狄戎注意力都在正面,其后方必然空虚。我可带一队精锐,趁夜从废弃水道潜出,迂回至敌后,奇袭其攻城车营地。”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这计划太过冒险,成功率极低,几乎是九死一生。
孙三娘目光扫过众人,坦然道:“我知道此行凶险。但攻城车不毁,军城必破。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搏一线生机。我愿带队前往。”
短暂的沉默后,胭脂军中竟有数人毅然出列。
“我愿随孙姐姐同去!”
“算我一个!”
“毁了那破车!”
最终,一支由孙三娘亲自挑选的二十人胭脂军敢死队迅速组成。她们皆是身手矫健,胆识过人之辈。
临行前,沈桃桃红着眼眶为她们送行。她知道,这一别,很可能就是永诀。
孙三娘却显得异常平静,她拿出针线,率先将自己写好的一封简短遗书,上面只寥寥数字“吾儿,母为国尽忠,勿悲,自强”,仔细地缝进了贴身衣襟的内侧。
“缝在这里,”她抬起头,对其他的姐妹说,语气平静得像是在吩咐一件寻常事,“若不死,这就是我们给狄戎的战书!若有幸捐躯,收尸的狄戎狗也轻易发现不了。将来若有可能……总能有人把它带回去,交给我们的家人。告诉他们,我们不是懦弱地死在城里,我们是战死在外面的!”
众女子默然,随即纷纷效仿。
她们找来纸笔,有的只是炭块和碎布,匆匆写下给父母,子女,丈夫的最后几句话,或只是简单地画个记号,然后一针一线,郑重地将这些承载着最后思念与诀别的“遗书”,缝进了衣物最隐蔽的角落。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沉默的穿针引线,和偶尔压抑不住的低声啜泣。
这一幕,悲壮得令人心碎。
“出发。”孙三娘见众人准备妥当,低喝一声,率先潜入黑暗。
二十道黑色的身影,如同融入了夜色中的幽灵,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孙三娘高超的侦察技巧,巧妙地避开了狄戎的巡逻队,沿着干涸的河道,悄无声息地迂回至狄戎大军的后方。
果然如孙三娘所料,狄戎的注意力全在正面,攻城车营地虽有守卫,却并不严密。
“行动!”孙三娘打出手势。
胭脂军成员们如同猎豹般扑出。两人一组,一人以淬毒弩箭或短刀解决守卫,另一人迅速将带来的火油罐砸向攻城车的木质结构和牛皮覆盖处。
“敌袭!后方有敌人!”狄戎守卫终于发现,惊呼声打破了夜的宁静。
但为时已晚,火油已被点燃,火苗迅速窜起,吞噬着干燥的木材和牛皮。
“快救火!”狄戎士兵慌乱地冲过来。
“姐妹们!拼了!”孙三娘厉喝一声,双刀出鞘,如同疯虎般扑向最近的敌人。
其他胭脂军也毫不畏惧,拔出短刃或挥舞随身铁棍,背靠背结成一个小阵,奋力搏杀。
她们身手矫健,配合默契,一时间竟也砍翻了数名狄戎兵。
但敌人实在太多,源源不断,如同潮水般涌上来。
很快,一名队员腿部中刀倒地,瞬间被乱刀砍死。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鲜血飞溅,惨叫声和怒吼声交织。
孙三娘目眦欲裂,看着姐妹接连倒下,心如刀绞,刀势愈发疯狂,身上也添了数道伤口。
“抓活的!尤其是那个领头的娘们!要活的!”一名狄戎将领高声下令,眼中闪着残忍。
更多的套索和网兜抛了过来。最终,浑身是血的孙三娘和最后一名队员被重重绊倒,死死压住,捆了个结结实实。
次日清晨。
孙三娘和那名幸存的队员被粗暴地拖到军城之下。她们衣衫破碎,遍体鳞伤,血迹斑斑,却高昂着头,脸上满是不屈。
阿史那骑在高头大马上,来到阵前,用生硬的官话,朝着城头狞声喊话,声音充满了得意和威胁:“城上的听着!尤其是那个姓沈的女人!给本王看清楚了!”
他猛地一挥手。
狄戎士兵粗暴地揪起孙三娘的头发,迫使她抬起头,露出满是伤痕的脸庞。另一名队员也被死死按住。
“这两个女人,胆子不小,敢来烧本王的攻城车。现在,她们在本汗的手里。”
阿史那的声音残忍:“沈桃桃,给你一炷香的时间。立刻打开城门,放下武器投降。否则……”
他猛地抽出腰刀,冰凉的刀锋贴在孙三娘的脸颊上,“本汗就在这城下,将她们一刀一刀,凌迟处死!让全城的人都看着,这就是跟本汗作对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