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已经快要漫到阿尘的胸口,巨大的水压挤着人的心肺,稍一动弹便气喘得慌。
就在那个女人快被卷走的时候,阿尘迅速出手,终于抓住了她的胳膊。
“救……救我的孩子……”女人呛了好几口水,虚脱无力得随时都会昏厥。
她怀里那孩子,也早已哭得背过气去。
可那股冲力实在太大,连阿尘这样稳如山岳的身形,都被拽得一个趔趄。
他顺着水流的方向卸力,用自己的身体做舵,后背硬生生撞在墙根上,这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然后,将那对已经吓得没了魂的母子,高高托起,送上了旁边一户人家的屋顶。
阿尘吐出一口泥水,只说句“抓紧”,转身又要扑进洪流。
“喂,傻大个,你当自己是铁打的?用脑子!过来!”
阿尘抬头,只见夏雨正立在一户人家的屋脊上,指着旁边一个巷口。
那里,几名水性好的汉子,不知从哪里找来了几艘打渔用的小舢板,正被水流冲得东倒西歪,奋力地划了过来。
阿尘会意,淌着湍急的水流,终于走到了船边。
“我来推。”他绕到其中一条舢板的船尾,双手按住船舷,稳住了船身。
夏雨轻飘飘地落在船头,船身只是微微一沉,他已稳住了身形。
“你推船,我当眼。”
他凭借刺客优秀的夜视能力,在船头搜寻和指挥。
“左边三尺!水下有辆被冲倒的板车!”
阿尘立刻调整方向,推着船绕过那里。
“那边!前面那家!他婆娘前天刚生了孩子,肯定走不了!”一个同船的汉子焦急地大喊。
阿尘推动着舢板,硬是在湍急的水流中开出一条路来。
他们一户一户地排查,将那些被困在桌子上、柜顶上,吓得面无人色的老人、妇女和孩子接上舢板,再一批批地往地势高的地方转移。
这一幕,被周围许多困在高处的人看在眼里。
一个平日里只会憨笑的傻大个,一个总是吊儿郎当的黑衣浪荡子。
此刻,一个在水里推,一个在船头指。
两人合力,硬生生在这片绝望的水泽里,开辟出了一条生路。
“是阿香家的阿尘和那个黑衣小哥!”
“快看!他们又救了一个!往这边来了!”
“救命啊!!我们这儿还有孩子!”
绝望的人群中,爆发出阵阵充满希望和激动的呼喊。
一个原本已经放弃,抱着自家孩子等死的汉子,看到那艘“神舟”从不远处划过,他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他把孩子交给妻子,“看好娃!”
说完,他纵身一跃,跳进了齐胸深的洪水里,朝着舢板的方向游了过去。
“兄弟!我帮你们稳着船!”
一个人跳,就有第二个人跳。
一场各自为战的逃难,就这么变成了一场有组织的救援。
有人跳下水帮忙推船,有人找来绳子扔给他们,更多的人在地势高的食肆那边,伸出手臂,负责接应,将老人孩子一个个背上岸。
地势较高的阿香食肆,成了风禾镇最温暖的避难所。
……
食肆的大堂里,所有能找到的油灯、蜡烛都被点亮了。
跳动的火光驱散了外面的黑暗与冰冷,映照着一张张惊魂未定的脸。
阿香和尚茹已经忙疯了。
她们煮了一大锅一大锅的热姜汤,每当有人湿淋淋地被阿尘他们送进来,她们二话不说,先灌上一大碗,驱驱寒。
小小的食肆里,挤满了瑟瑟发抖的妇孺和老人。
恐惧依旧在蔓延,但当他们喝下那碗滚烫辛辣的姜汤,身心都感受到一股暖意,一种生命力正在随着体温,由内而外地蔓延复苏。
阿香没有时间去做什么精致的菜肴。
她和尚茹合力,将米缸里所有的米都倒进了那口最大的汤锅里,架起猛火煮粥。
“尚茹,帮我把那边的柴火都搬过来,要干的!火不能小了!”
“好!”尚茹应得干脆,立刻跑去抱柴。
阿香转身,从后屋抱出来几个竹筐和包裹。里面装的,正是那些前几天,差点害她被当成妖怪烧死的肉松和肉脯。
她看着这些东西,心里百感交集。不知道这些父老乡亲们,是否愿意吃这些“妖怪的东西”。
可眼下的情形,已由不得他们了。
毕竟,阿香食肆也没有余粮了。
她抓起一大把金黄酥脆的肉松,撒进翻滚的白粥里。
又加了一些野菜和一把盐,用大勺搅动着,原本寡淡的白粥,即刻注入灵魂,飘散出咸、香、暖、糯的人间烟火气。
“来来来,让一让!粥好了!先给孩子和老人!”
她将一碗碗冒着热气的肉松粥和肉脯,亲手递到每个人的手里。
一个老婆婆颤抖着接过粥。
粗糙的陶碗,带着滚烫的温度,将她从冰冷的噩梦中烫醒了过来。
是啊,噩梦终会过去,除却生死,再无大事。
她低下头,看着碗里那散发着肉香的粥,终于滚下了两行热泪。
这碗掺了妖怪食物的粥,不仅暖了他们的身,更救了他们的心。
他们活下来了!
尚茹也没闲着。
她翻箱倒柜,找出所有能穿的旧衣服和被褥,又去左邻右舍借了一些,粗鲁地分发给那些冻得嘴唇发紫的人。
“快,换上!别冻死了!”
她不善言辞,但手上的动作却很利落。
她又找来干净的布巾,半跪着,帮那些吓傻了的孩子擦干头发,又将他们拢到靠近灶火的地方。
……
风雨像是没有尽头,一丝也不肯停歇。
两个男人的体力也快要逼近极限了。
一遍遍来来回回。
又一次靠了岸,夏雨和阿尘合力,将几个吓得腿软的乡亲扶了下来。
在这些人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此时尤其狼狈,正是混混李二狗。
他之前被困在一户人家的屋顶,抱着烟囱蜷缩成一团,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眼看着洪水一浪接着一浪往上涌,房梁也开始嘎嘎作响,随时就要崩塌,是阿尘像抓小鸡一样,单手将他拎上了舢板。
此刻他浑身哆嗦,浑身沾满了泥水,头发乱得像个鸟窝,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横行霸道的痞气。
他把自己缩在阿香食肆的阴影里,暗暗扫视着堂上的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