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红光刺目,阮芜背门而立。
话眠与风洛在第一次来梨花林时就见过了阮芜的真身。
八条尾巴的红狐狸,但现今,那尾巴却让两人皆一愣。
“阮芜,你怎么只剩一条尾巴了?”
原先柔软蓬松的八尾,此时已只剩下了一条。
最后那条红尾此刻正缓缓舒展,可毛色却黯淡得近乎锈褐,边缘已看不出狐尾原本的颜色。
“你!”
话眠瞪大眼睛,嗓音也跟着劈了岔。
“你说的那一味药,就是你的尾巴?”
她窒息的倒退了两步。
“你疯了!你怎么能自断狐尾,你这样和自尽有何区别!”
怪不得她面色一天比一天差,贺方每来一次,阮芜都会断掉一条尾巴。
如今只剩下一尾了。
“传言狐妖的每条尾巴都算一条命,贺方他知不知道他拿走的那些药,都是用你的命换来的!”
“他不需要知道。”
阮芜抬手掩住最后那条黯淡的狐尾。
“尾巴而已,反正我是妖,能活很久,尾巴没了我可以再修炼。”
“但眼下,他要救人,等不了,我若不出手帮他,镇子上那些人都会死。”
“况且,他早就答应我了,等疫病结束,就同我一起,看山,看云,采药...”
“我再也不用一个人等在梨林了。”
话到尾音,带着笑,但话眠只觉得格外刺耳。
“他骗你的,你根本就等不到那时候。他若心中真有你,就不会让你用命去给自己博名声。”
话眠不想听她说那些话,这狐狸这么不爱惜自己的命,就为了一个男人虚无缥缈的诺言自断狐尾。
简直是...
她不知道怎么形容。
“镇上的病到现在还没能彻底结束,可你只剩下了一条尾巴。”话眠举起一根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
“阮芜,若是贺方还来问你求药,你当如何?”
阮芜顿住,她现在只剩下了一条尾巴,若再断掉那一条,她便要真会因此丢了性命。
但想了片刻,阮芜又摇摇头,道:
“他不会再来求药了,他昨日说过,是最后一次。”
“是吗?”
话眠低笑,她若没记错,十日前,贺方跪在这里第一次来求药的时候,也说是最后一次。
“那我便同你打个赌,赌他究竟还会不会再来求药。”
“好。”阮芜犹豫片刻,还是应下,但她心里却总觉不安,她竟然会怕自己输。
有了这赌约,话眠也不下山了,就死赖着一张脸缠着阮芜给她一间屋子。
她与风洛都厚着脸皮住了下来。
夜黑风高,杀人的好时机。
“我干脆冲去贺家把贺方给杀了吧。也省得他祸害阮芜了。”
深更半夜,话眠在竹床上辗转难眠,心里对贺方恨的牙痒痒。
风洛扯了扯被子,将话眠包裹了个严实,低笑一声回道:
“杀了?他现在可是镇上的救命稻草,恐怕你还没摸到他家去,就先被人给杀了。”
话眠翻了个身,嘴角挤出一丝不悦,她就只是说说而已,又不是真去杀,她心里清楚的很,在这里她只能作为看客。
因为,不论她在这里怎么阻止,该发生的早就已经发生过了。
“风洛,你猜,那贺方还会不会来求药。”
她眨眨眼,侧身盯着风洛脸问道。
风洛靠在一边,抱着手臂,用一副漫不经心的语气道:
“他绝对还会来的。”
“哦?”话眠眼尾微挑,“你倒是猜的准,明明什么都不记得,竟然还能被你给说中。”
“人本就如此,人心,更是如此。有了第一次便会想要第二次,一次又一次,人只会越来越贪心。”
“啧!”
见风洛说的一本正经,话眠眼睛一转,包着被子像只虫一样涌到风洛眼前。
盯着他的眼睛,压低了声音,不怀好意的说道:
“我现在是对你越来越好奇了,我就奇怪了,你说你在这里怎么就这么懂呢?是发生过什么事让你能说出这种话?”
“你现在的表现,就像是看透了一切,好似大彻大悟一般。但是,你自己到底为什么非得纠结一个妖晷呢?”
“过去之物对你如此重要吗?”
风洛被她冷不丁的拱到眼前,鼻尖几乎贴上她的额,呼吸交缠,他却没有后退半分。
“又胡说八道。”他指尖抵住话眠的额头,“睡不睡?”
“切!”话眠被抵了回来,闷闷的抗议了一声,裹着被子又拱了回去。
她心情不是很好,在床上滚了一圈,使唤着风洛熄了灯,这才有了睡意。
屋子里一片黑,一点亮光都没有,没了视觉,听觉反倒变得格外敏锐。
“阮芜,这是我娘做的桂花糕。往日里,家中很少吃这些东西,今日我娘难得做,你尝尝,还是热的。”
话眠耳朵竖起,神经立刻紧绷起来,她摸黑扯了扯风洛的衣袖。
“你听见了吗?”
“嘘!”风洛精准的找到话眠的嘴,用手指点了点她的唇。
“是,贺,方。”
两人闭上嘴,安静听着隔壁的声音。
“趁热。”贺方的声音压得低低的,这会听着倒是带了些温软。
“桂花糕?”阮芜的声线里含着点意外,随即是极轻的笑声,“你大半夜上山就是为了给我这个?”
“嗯。我想着还从未为你做过什么...”贺方轻声细语,“只是,我买不起贵重的东西,也只有这个能拿出手了。”
放屁!
话眠在隔壁阴测测的听着,他给镇上人送药医病,官府可是给了他一大笔赏银呢,他脸皮可真厚,扣扣搜搜只给了阮芜一包桂花糕。
还是他娘做的。
呸!
“慢点吃,小心烫。”
“嗯,很甜。”
桂花糕的香气充斥着鼻尖,叫阮芜一时忘了与话眠做下的那个赌约。
“你怎么不吃?”
“这是给你带的。”
隔壁轻笑,傻狐狸,也不知道究竟开心什么。
“你还下山去吗?”阮芜朝窗外望了望,下山的路黑成一片,不太好走。
贺方身子挪了挪,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不回答,却反问道:
“你想让我下山吗?”
听见隔壁的响动,话眠“腾”的一下坐起。
“他他,他!他想干什么呀他,他要走就走,问这话做什么。”
听着隔壁动静不对劲,话眠连滚带爬起身想要冲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