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慕云穿了一身素色直缀,虽是绸缎,但仔细看就会发现,领口洗得发白,袖口也磨出了毛刺,针脚也不太细密。
他身形清瘦,五官俊朗,和世家少爷比起来,少了几分贵气。
脊背挺直,倒是看出了几分风骨。
苏明芷见到人,趾高气昂道:“我来看看你跑没有,说了要赔我的绣鞋,现在都没影儿。”
周慕云作了个揖:“在下既然答应了,必不会食言,最近在家读书,没出门,一直等着苏姑娘呢。”
苏明芷往门里瞧了几眼,想进去。
周慕云察觉到她的意图,道:“家中没有长辈,实在不好意思请姑娘进门,要不请姑娘去茶楼喝杯香茶。”
他看似礼数周到,其实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寒酸。
这是赁的宅子,几个人合租一间,家徒四壁不说,还乱糟糟的,实在不方便请人做客。
三人来到茶楼,翠仪叫来店小二:“要个雅间。”
店小二道:“雅间最少消费五两银子。”
翠仪:“不就五两银子吗,赶紧带路。”
周慕云忽然出声道:“苏姑娘,孤男寡女的,包厢里不太好吧,还是要个大堂吧。”
说着,不等苏明芷同意,便道:“小二,大堂就行,要个靠窗的风景好的位置。”
店小二:“好勒,客官,跟我来。”
翠仪跟在后面小声蛐蛐:“三小姐,这周公子可真抠门,说是请我们喝茶,连个雅间都舍不得定。”
苏明芷被刚刚周慕云霸道下决定的行为萌得心头颤,小声骂道:“胡说什么,人家有君子之风,没听见吗,男女授受不亲!”
三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刚坐下,便听见隔壁桌在谈论香露。
“看着,这样一摁,香露就喷出来了。闻闻,香不香,这可要好几百两银子,还要排队才能买到。”
“卧槽,这玩意金贵,你再对着我衣裳喷两下。”
“滚滚滚,按一下都好几两银子呢!”
周慕云见苏明芷盯着“香露”看,转头看了一眼:“苏小姐也觉得香露好?”
几百两上千两一瓶,抵普通人家好几年的开销,确实金贵。
苏明芷冷哼一声,仰起脑袋:“啧,这有什么,母亲说了,会给我一间香露铺子当嫁妆!”
听到这话,周慕云神色一凛,藏在袖子里的手捏得死紧。
周慕云今年二十,十六岁那年就在老家娶了妻。
妻子很贤惠,照顾母亲,操持家务,家中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妻子在照料。
之前苏明芷在家门口说的话他其实全听见了。
中举之后,确实有乡绅将田产放到他名下,他也因此获利。
但,他除了赡养母亲,还要养两个哥哥嫂嫂,供哥哥的孩子读书。
当初两个哥哥倾其所有供养他读书,他中举后,是该回报的。
所以,虽然中举了,日子还是过得紧巴。
母亲的身体早年熬垮了,他一直懊恼没有办法让母亲享福。
这样一瓶香露的价钱,差不多是他们家两三年的开销。
要是他们家有了香露铺子,日子不知道会好多少。
周慕云老家偏远,他是十里八乡第一个举人,他是全村的希望。
就算去了县城,他也被尊为举人老爷。
可是到了京城才发现,遍地是举人,他不仅家境差,就连学识也不如人。
世家公子从小就有名师教导,不仅诗词书画样样皆通,典故随手捻来,身上的衣裳穿两次就要换新的,玉带上的配饰也不重样。
不像他,只有两身衣裳换着穿,都洗得发白了。
凭什么他不能过世家少爷那样的生活?!
“原来这香露生意是苏姑娘家的?”周慕云看出苏明芷对他有意思,越发多了几分耐心,言语间也带了几分吹捧。
“当然,这是我大姐姐的生意,原本大姐姐做着自己玩的,哪知道献给长公主的时候,世家贵女们看到了非要买,大姐姐才开了个铺子。”
苏明芷骄傲的仰起头,好似香露是她发明的一样。
“想必苏大姑娘非常疼爱苏姑娘了,还送一间铺子给苏姑娘当嫁妆。”
“当然了,大姐姐可疼我了。”苏明芷想起了以前,以前的苏舒窈,对她可是百依百顺。
什么时候变了呢?
好像是明珠姐姐回来之后......
幸好,最近苏舒窈又变回从前那样了。
周慕云也没说什么时候赔绣鞋,苏明芷也没问,两人聊了会诗词歌赋。
周慕云到了京城之后,为了合群,也学会了吟诗作赋。
写了两首酸诗送给苏明芷,苏明芷满眼都是星星。
两人在茶楼坐了一个时辰,到了晚膳时间,苏明芷才依依不舍从茶楼出来。
她刚出来,竟碰到了万映霞。
万映霞看着周慕云离开的背影,笑道:“明芷妹妹,心情这么好?和穷举子约着一起饮茶啊?你该不会是看上那个穷举子了吧?”
苏明芷心思被戳破,赤急白脸道:“你说什么啊?我怎么会看上他?”
万映霞:“那你和他一起喝茶,还坐大堂?堂堂侯府嫡女,连个雅间都不坐?”
苏明芷:“你懂什么,我们孤男寡女,单独待在雅间里像什么话?”
“我找他,是因为他弄坏了我的绣鞋,我找他商量怎么赔偿!”
万映霞“哼”了一声,眼神里流露出一抹玩味:“是吗?”
“当然是啦!”苏明芷气得大吼:“倒是你,追着人家辅国公的小公子送扇子,才是恬不知耻!”
“苏明芷,你再胡说八道,我撕了你的嘴!”
两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周慕云并未走远,苏明芷说的话,他全听见了。
威远侯府的嫡小姐,骨子高傲,看不起他们这种穷人。
凭什么啊?
不过就是会投胎罢了。
草包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