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眠低头打字:「回家过中秋。」
见她盯着手机屏幕,钟景淮温声问道:“有急事要处理?”
“没有。”庄眠把手机调至静音,放回包里,“只是市人民政府的通告,提醒全市范围试鸣防空警报。”
“每周都有例行测试,不必在意。”钟景淮说。
“嗯。”庄眠应。
钟家建筑内部的构造复杂迂回,两人穿过数间大小厅堂、餐厅花园,最终停在一扇厚重的红木门前。
茶室内,茶香袅袅。
墙边摆着一座珐琅彩绘座钟,指针转过罗马数字时发出轻微的声响。
钟老爷子坐在黄花梨木大师椅上,虽然年事已高,但眉宇间凝聚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他对面坐着的是二叔,正全神贯注地同老爷子对弈。
“爷爷,二叔。”庄眠和钟景淮恭敬地问好。
钟老爷子目光如炬,掠过庄眠,落在光风霁月的钟景淮身上,声音沉厚:
“回来了。”
二叔也笑着抬头,招呼道:“景淮,小眠,来得正好,快过来坐。老爷子这盘棋步步为营,给我设了个死局,你们都来帮着参详参详。”
钟景淮目光温和地扫过棋盘,语气谦逊,笑道:“爷爷的棋艺精深莫测,二叔您都难以招架,我们这些小辈哪敢随意置喙。”
“观棋不语真君子。”庄眠莞尔道,“爷爷和二叔的对弈,每一步都是上乘,我们还是静静学习为好。”
“好好好,不勉强你们。那就坐着看,看看老爷子今天是怎么大杀四方的。”
二叔朗声一笑,忽而想起:“大嫂不是一直期盼景淮能寻一位沉稳懂事、家世清白,自身又能力出众的姑娘吗?”
二叔脸上堆着和煦的笑意,看向庄眠:“小眠待人接物妥帖周到,事业上更是独当一面,而且是我们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方方面面都合适。”
“二叔过誉了。”庄眠轻声说。
闻言,钟老爷子视线如实质般落在庄眠身上,带着审视和考量。
他颔首,语气听不出喜怒:“庄丫头确实是个出色的孩子。”
……
到了饭点,几人移步餐厅用餐。
园林由专门设计的无主灯照明系统运作,无数隐秘的光源营造勾勒出高级且富有层次的光影。
巨型水晶吊灯间隔四米垂落,投落洁净的暖白光晕,把整个餐厅照得辉煌华美。
钟家十几口人围坐在长餐桌前,用餐过程大多静谧无声,姿态慢条斯理。
只有老爷子偶尔开口问话,其他人才会顺应着接上几句话。
钟家的历史在圈内并非秘密。
钟家一直活跃在海外,在钟景淮父亲那辈才举家迁回国。
然而,回国后不久便遭遇不幸。
钟亦珩和钟景淮曾经被歹徒绑架过。后来,钟亦珩被成功赎回,钟景淮从此失踪。
直至十七岁那年,钟景淮才被钟家找回来。
也因此,外界经常有人说,如果不是钟亦珩对弟弟心怀愧疚,主动放弃继承权,钟家无论如何都轮不到钟景淮。
据庄眠的观察,不仅外界这么认为,钟家不少人也有这个想法。
而她,因为钟景淮是她生命中的贵人,因为清楚钟景淮为此付出了多少努力和代价。
所以会无条件站在他这边。
饭后,大人们在客厅品茶闲聊,孩子们则在旁边嬉戏玩闹。
钟亦珩坐在沙发上拿起雪茄剪,准备修剪雪茄。
闻令仪夺走他手中的雪茄,低声斥责:“注意场合!”
钟亦珩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偏头逗玩一个穿着蓝色洋装的小女孩。
庄眠往那边看了一眼,小女孩是二叔二嫂最小的女儿。
在外人眼里,二叔二嫂是一对破镜重圆的恩爱夫妻,却鲜少有人知晓,他们已经分居多年。除了必要的重大活动和节日需要合体,两人几乎互不打扰。
这是钟家心照不宣的“秘密”。
双方家族捆绑得太深,离婚不是易事。
情意虽然已经消散,但充斥着各种利益的合作关系还要维持下去。
片刻后,大人们到花园打麻将桌,孩子们则被家庭教师带去写作业。
佣人们静候在不远处,随时准备添茶倒水、收拾整理。
铺设法式餐布的长桌上摆放着精致的西点,刚泡好的大红袍茶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众人的谈笑声和麻将碰撞声萦绕在一起,在伦勃朗油画般的光线下,氛围轻松热闹。
偶尔有人谈起庄眠。
这个钟家养的资助生。
上流社会不缺各式各样的美人,她们各有各的风光。
庄眠是如何蜕变成如今这般漂亮、大气、得体的样子,没人能说得清。
他们印象中的她,还停留在那个穿着国际高中校服,戴着黑框眼镜,沉默寡言的孤僻少女。
只记得某年她从国外回来,就突然大变样了。
改变的远不止是外表,更是那种从内而外的气质。
行事游刃有余,心怀志向,但不事张扬。
这样的美人不是被规训出来讨好富豪审美的洋娃娃,也不是端庄优雅的世家千金。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
晚上结束,庄眠回房洗澡。她将头发吹到七分干,裹着浴袍走出来,才得空拿起手机。
发现谢沉屿给她回了新消息:「钟家?」
庄眠:「嗯。」
她刚要将手机放下,屏幕又亮起:「什么时候回来。」
庄眠:「三天后。」
谢沉屿:「跟谁一起。」
庄眠觉得他明知故问:「你觉得呢?」
这四个字刚发出去,谢沉屿的视频电话就拨了过来。
庄眠按下接听。
屏幕上显示出谢沉屿的脸。
他好像是站在屋檐廊下,头顶一盏古色灯箱随风轻微晃动,昏黄光线在他脸庞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勾勒出利落的下颌线和高挺的鼻梁。
男人懒散靠着栏杆,从烟盒磕出一支烟,叼在嘴里。
目光透过屏幕,落在她身上。
视频那头,女人出水芙蓉,身上裹着件宽松的浴袍,V领微敞,露出一片欺霜赛雪的肌肤。柔顺乌黑的长发自然垂落在肩侧,氤氲着淡淡的香雾。
庄眠的眼睛在浴室里被热气熏过,此时格外湿润,泛着纯净清透的光泽。
她看着视频里的谢沉屿,问:“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