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蕴容拆开密函,快速浏览,眼中闪过一抹锐利的光芒,
掌控内务府,不仅仅是为了银钱用度,
更是为了掌控这些通往宫外的信息渠道和资源,
牛痘一事,关乎国本,
若她能暗中推动成功,将来无论是巩固地位还是换取更大筹码,都至关重要,
“做得很好,”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
“此事干系重大,务必机密,所需银钱物资,从本宫的私账上走,不够的,你想办法从内务府杂项里匀出来,做得干净点,别让人抓住把柄,尤其是……别让太子爷那边的人察觉。”
“嗻!奴才明白,奴才定办得妥妥当当的!”凌普忙不迭地应声,
这是投靠太子妃后,被吩咐的第一桩事,他自然不会懈怠,好叫太子妃瞧瞧他的本事和态度,
只是……
凌普小心抬头,不想正撞上石蕴容垂眸看过来的目光,
顿时,他原就讨好的笑愈发谄媚至极,
“娘娘,奴才还有一事想向您禀报。”
石蕴容瞥了他一眼,便收回视线,端起茶盏轻抿一口,也不言语。
凌普见状心头不由打起了鼓,
但他要说的事实在干系到他自身,由不得他再细思,
于是干脆一咬牙直接道:“娘娘容禀,奴才私下得了消息,太子爷许是想撤换掉奴才内务府总管一职。”
“哦?”
这是她早就预料到的,此刻听到也并不奇怪,只不咸不淡略扬了扬声调,便撩开不提。
这可急坏了凌普,
“娘娘。”他下意识唤了一句,面上也不由带出几分急切,
“凌总管,”瑞兰阻了他想要上前的脚步,挡在他身前,“娘娘面前,您可莫要失了分寸。”
凌普讪讪后退,“还请娘娘恕罪,实在是涉及奴才头上顶戴,奴才一时心急才……”
“好了,”石蕴容略扬起手打断,
“你只管好好做事,至于旁的,不必忧心。”
有了这句准话,凌普的心瞬间落回了肚子里,当即拱了供手,
“奴才多谢娘娘,还请娘娘放心,奴才必定尽心竭力。”
他也不是个傻的,
自然能看出太子妃如今命他盯着的是功在千秋的大事,
只要能保住内务府总管的位置,他也甘愿受太子妃的驱使。
又奉承了几句,凌普这才告退离去。
石蕴容却仍旧端坐在椅子上,心头念着胤礽想要裁撤凌普的消息,一时思绪翻飞。
良久,
稍稍理清思绪,打定主意后,她才回过神,
将密函收好,抬眼看向窗外,
恰巧瞧见胤礽带着一众奴才正从小李氏院子的方向回来,
许是有所感,胤礽隔着层层奴才往这边望了一眼,
夫妻二人隔窗对视,胤礽下意识扬了扬下巴,随即甩袖快步离去。
石蕴容收回视线,脸上没有任何嫉妒或失落,反而是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冷静。
李嬷嬷和福月二人看着她沉静的侧脸,忽然有些明白了,
太子爷的冷落和对后院的宠爱,或许根本从未入太子妃的眼,
她正在做的事情,远比争夺太子爷的宠爱重要得多。
“嬷嬷,去请太子爷过来一趟。”
听到这道平静的吩咐,李嬷嬷心头一震,忙应声去办。
她原以为胤礽会不耐烦见她,
可不知他心头作何感想,听到传话,来的倒是挺快,
未等传话的李嬷嬷回来,便往正殿来,
最后跟李嬷嬷前后脚进了殿。
“寻孤何事?”胤礽大刀阔斧往对面一坐,随手捏了个果子丢进嘴里,看也不看她一眼。
石蕴容唇角含笑,“臣妾听闻太子爷有意裁撤内务府总管一职?”
不意她提及此事,胤礽心头有些不自在,
转念一想,
他从前宠爱大李氏时,也没见瓜尔佳氏多说什么,但私下里倒是听闻不好受,
想来此次也是如此,不好明面弃了她贤良的名声,必是借着此话提醒他唐氏之事,
好叫他明白,后院那些女人不是表面看上去那般温顺,
这样一想,他心情又和缓几分,
可说起内务府总管,胤礽面色又阴沉了些,
“凌普,”他声音冷硬,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先是放任脏东西流进毓庆宫,后又疏忽到让内务府与后院有牵扯,内务府何等要害之地,岂能容他一错再错?此人年老昏聩,不堪再用!”
“孤已决意,趁此时机,换了他。内务府总管之位,需得一个更机敏妥帖之人。”
石蕴容执起茶盏,轻轻撇去浮沫,姿态优雅从容,
凌普自投从投靠她后,献上了内务府几条关键的人脉和账目,示警了赫舍里家几桩过于出格的操作,以示与她合作的“诚意”,
如今又盯着牛痘一事,
对她而言,
这个熟知太子底细、又急于寻找新靠山的老狐狸,正是眼下盯紧太子、掌控宫中与宫外联系的最佳棋子,
岂能任由太子这般轻易废掉?
她放下茶盏,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却自带一股沉静的压力,
“太子爷,臣妾以为,此事还需斟酌。”
“斟酌什么?”胤礽不耐地打断,“莫非太子妃觉得,此等庸才还该留任?”
“凌普是否是庸才,臣妾不敢妄断,”石蕴容声音不急不缓,
“臣妾只知,他是您的奶父,天下人都知道,他是太子爷您的人。”
她微微前倾,烛光在她眼中跳动,话语却字字清晰,敲打在胤礽心上,
“您此刻换他,理由为何?若只因区区清洗旧人,落在旁人眼里,会如何议论太子爷?刻薄寡恩?还是……容不下旧人,欲斩断昔日臂膀?”
胤礽脸色一变,这话隐隐刺痛了他对母族既倚仗又猜忌的复杂心理,
“孤是为公!内务府攸关宫禁,岂能因私废公?”
“好一个为公,”石蕴容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似笑非笑,
“那太子爷可曾想过,您此刻换下凌普,新上来的人,就能立刻理顺内务府千头万绪的差事?就能比凌普更‘忠心’?还是,更能守住……某些不该外传的隐秘?”
她意有所指地顿了顿,果然见胤礽眼神闪烁了一下。
“更何况,”她语气转而凝重,“皇阿玛虽暂驻博洛和屯,但圣心烛照万里。您在京中急于撤换内务府总管,此等举动,难免不会引人遐想。”
她句句未提索额图,但字字都在提醒胤礽帝王心术的深不可测和朝堂的波谲云诡。
胤礽被噎得一时无言,胸中怒火翻腾,
他盯着石蕴容,忽然冷笑道:
“太子妃今日为何百般回护凌普?莫非……他暗中投靠了你,许了你什么好处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