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沈青梧转身将案上地图重新收好。
她走到桌边,提笔在纸上快速写了几行字,折成细条塞进竹管,轻轻叩了叩窗棂。
片刻后,一道黑影无声落在窗前,单膝跪地:“大人。”
“把这个交给林掌柜,让他按计划在孙府西角门附近设伏,记住,只围不攻,别泄露了身份。”
沈青梧将竹管递过去,语气平静,“另外,传信给阿吉,让他在码头散布消息,就说孙府雇佣民船,趁夜在码头装卸大量货物。”
黑影领命离去,沈青梧独自站在窗前,望着远处赵府方向的灯火。
她知道,赵德才与孙承宗之间不可能毫无间隙。
不然,赵德才也不会连夜与其他乡绅夜谈。
但是孙承宗这老狐狸显然太能沉得住气了,她必须将这把火烧得更旺一些,才能让他们乱了阵脚。
“诱饵得够分量。”她低声自语,转身从木箱里取出一卷泛黄的账册,上面满是密密麻麻的墨迹,那是前任代理县令钱文彬在任时候的开支登记册,上面着重摘抄了三年内漕运相关的支出银两。
“还少了一些东西。”她思索片刻,又取了枚刻着赵字的玉佩压在上面。
这玉佩还是从赵府下人身上“借”来的,此刻倒成了关键道具。
正准备起身,窗棂忽然传来轻响。
沈青梧身形未动,只淡淡开口:“鸿影姑娘既已折返,何必躲在暗处?”
黑影一闪,鸿影落在屋内,手中多了个布包:“这是赵府的布防图,我刚才绕着院墙摸了一圈,标了守卫换班的时辰。”
她将布包扔到桌上,目光扫过那卷账册,“你打算把这个放在柴房?”
“正是。”
沈青梧展开布防图,指了指柴房旁的水道口,“亥时三刻,守卫换班有半柱香的空隙,你从这里进去,把东西藏在柴堆最底层。记住,柴堆下面只放账册,玉佩则需要打碎,洒在柴房外。”
鸿影挑眉:“沈大人就不怕我拿了东西跑路?”
“你若想跑,方才就不会回来送布防图。”沈青梧抬眸,眼底带着几分笃定,“何况,你要找的人,只有我能帮你查到线索。”
鸿影眼底带了些笑意,终是没再反驳。
她收好账册,翻窗离去时,只留下一句:“天亮前,给你消息。”
沈青梧望着窗外浸在月色里的檐角,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
她清楚,这一夜,注定无眠。
赵德才此人生性多疑,账册出现的消息一旦传开,必会惊动他,让他堆孙承宗的怀疑更多几分,毕竟,没人会相信这账册会是她主动抛出的诱饵。
而孙承宗一旦察觉风声不对,大概率会不惜一切代价提前动手毁粮。
这盘棋,一步都不能错。
三更时分,窗外传来三声夜莺轻啼。
沈青梧立刻起身,只见鸿影立在月光下,鬓发微乱,脸上带着几分奔波的疲惫:“东西按你说的放好了,整个府里都乱了套,守卫正挨着房搜柴房,估计天亮都搜不完。”
“很好。”沈青梧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抬手将案上一盏未凉的热茶推过去,“先喝口茶缓一缓,接下来,就等孙承宗那头豺狼,自己钻进网里了。”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阿福带来了新的消息。
“沈大人!刚从码头暗线那儿传来消息,今晨卯时初,有一艘快船悄没声地离开了山阳码头,看航向是往平江府去的,很可能是孙府的人!”
沈青梧心下一喜,孙承宗这只老狐狸,终于按捺不住动了。
她连忙追问道:“可知船上有多少人手?船舱的容量如何?有没有装大件货物?”
“暗线看得清楚,船上连船夫带护卫不到十人,外表糊着旧桐油,看着就是艘普通的小渔船,船舱窄小得很,别说装粮食,就连几箱账簿都塞不下。”
阿福压低声音,凑近了些,“林掌柜已经带了人在码头外候着,他说您要是下令,现在就能派人绕水路去截,只是那船走的是近江支流,礁石多,对方又带着兵器,风险实在太大。”
沈青梧沉吟片刻后,还是摇了摇头:“不必截。”
她抬眸看向阿福,语气笃定,“眼下最重要的是控制住赵德才与孙承宗,等着他们自乱阵脚,若贸然截船,反而会让他察觉我们早有防备,打草惊蛇。”
她伸手点了点舆图上平江府的位置:“这船看着是运不了货,但运人、运密信绰绰有余。孙承宗定是怕把柄落到官府手里,想派人提前去平江府的秘密粮仓,毁掉剩下的凭证,派你们的人悄悄跟上去,别惊动他们,最好是摸清其他粮仓的位置,咱们就又多了一张牌。”
阿福正准备出去,沈青梧忽然又叫住他:“让林掌柜多派两个人,盯着码头附近的铁匠铺和木料行,孙承宗要毁粮,少不了要用火油、引信之类的东西。”
“是!”
阿福领命刚退下,鸿影便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眼底带着几分不解:“孙承宗既已察觉,为何不直接调动雾隐村的人手毁粮,反而派一艘小渔船去平江府?”
沈青梧重新坐回案前,慢悠悠端起茶盏:“我猜,他是在混淆视听。赵府乱作一团,所有人都以为他会盯着粮仓,他偏要反其道而行,派船去平江府,一是想转移我们的注意力,二是……他们恐怕不只是想去雾隐村。”
话音刚落,门外脚步声急促响起,新的消息再次传来。
“大人,跟踪渔船的人传回消息,船没去平江府,中途拐去了城郊的乱葬岗,还卸下了一个木盒。”
鸿影猛地望向沈青梧,眼中满是惊愕,这人是会未卜先知吗?!
她忽然就懂了,先前的李昭为何会在紧要关头反水,选择站在沈青梧这边。
她跟着孙承宗近一年,隐约能猜到那木盒里定是极重要的东西。
鸿影定了定神,试探着问道:“沈大人,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去截下那个木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