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循声望来。
豆荚一看见苏赢月,猛然朝她跑过来,紧紧抱住她的腿,“姐姐,姐姐。”豆荚仰着脸,伸手指着胡员外,声音颤抖道:“他们、他们欺负我娘亲。”
苏赢月立刻蹲下身子,用丝帕轻轻擦去她脸颊的泪痕,声音温柔,“别怕,姐姐在这里,没人能再欺负你娘亲。”
她牵起豆荚的手,稳步走向陈娘子。
陈娘子见到她,如同见到了亲人,方才强撑的坚强松了下来。
苏赢月轻轻拍拍她的肩膀,轻声道:“陈娘子,安心,我们来了。”
张悬黎握着星落鞭挡在她身前,目光凌厉的扫过胡员外及其伙计,大声道:“光天化日,如此欺负孤儿寡母,真当无人管了不成?”
张悬黎甩了鞭子,又继续道:“谁再敢动她们一下,先问问姑奶奶我的鞭子答应不答应。”
胡员外吓得缩了缩脖子,后退半步。
这时,沈镜夷稳步停在他面前,目光沉静,直直注视着他,沉声道:“你口中的规矩,若只是手中这张纸,未免太小看我朝王法了。”
胡员外被他的气势所慑,神色间稍有慌乱,但很快便镇定下来,脸上堆起委屈之色,对他躬身一揖,而后大声道:“沈提刑明鉴,草民绝无此意。”
“沈提刑,小人经商,向来最是守法,这街坊四邻皆可作证。今日之事,绝非小人欺她陈寡妇,实是她侵我产业,小人不过是依契据理力争罢了!”
说完,他对着沈镜夷,又将那张地契高高举起,片刻后,又举着展示给围观之人看。
“陈娘子地契遗失,确实令人同情。可同情归同情,总不能因她一人之失,便要让小人平白无故割让祖产吧?这、这实在于国法不合,于情理也不通啊!”
沈镜夷没说话,只静静看着他。
胡员外看了沈镜夷一眼,又继续开口,话语中暗含意味。
“莫非、莫非是因小人是商贾之身,而陈氏是寡居之人,沈提刑便要、便要偏袒弱者,罔顾这白纸黑字、官府朱印吗?”
他此言一出,围观的街坊中立刻响起一阵窃窃私语,神色各异。
一位老者捻着胡须叹息,“唉,胡员外这话,听着也是在理啊,毕竟地契在手。”
旁边一个抱着臂的壮汉却“呸”了一声,嗤之以鼻道:“什么在理,分明是趁火打劫。欺负人家没了男人。”
更有人低声道:“可若沈提刑真偏帮了陈寡妇,这、这以后契书还有何用?反正都是官老爷一句话说了算。”
“这就看沈提刑如何断案了。”
听着众人的议论,张悬黎瞬间怒上脸来,她一步上前,同时手中的星落鞭,“唰”地一声甩出,精准缠住胡员外拿着地契的手腕。
“我让你乱说,敢如此污蔑沈提刑。”她厉声喝道,手下用力一拉。
“哎哟。”胡员外吃痛,惨叫一声,地契差点脱手。
下一瞬,他便如杀猪般嚎叫起来,“沈提刑您看看,大伙都看看啊。青天白日,沈提刑的人就这么欺负小民啊!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沈镜夷神色未变,只看了张悬黎一眼。
张悬黎只好不情不愿、气呼呼地手腕一抖,长鞭灵巧地收回。她狠狠瞪了胡员外一眼,这才退后半步。
胡员外揉着发红的手腕,心中惊惧,面上却立刻涌现出愈加委屈之色,恭敬道:“是是是,是小人失言,沈提刑大人大量,莫与小人计较。”
“汴京人人都道沈提刑公正严明,明察秋毫。”他说着又将那张地契高高举起,几乎放到沈镜夷眼前。
他语气愈发恭敬,“地契在此,地界写得明明白白。还求沈提刑秉公执法,为小人做主。”
还未等沈镜夷说话,苏赢月瞧着那张地契,倏然开口,“胡员外。”
胡员外登时看向她。
苏赢月缓步上前,神色沉静,而后向胡员外伸出手,轻声道:“这地契,可否予我一观?”
闻言,胡员外脸色一变,他看着苏赢月,随即神色恍然,拱手道:“失敬失敬。您就是苏娘子吧?恕小人眼拙,方才竟未认出。”
他微微一顿,“早前就听闻,苏娘子婚后屡助沈提刑断案,名动汴京。今日得见,实乃我荣幸。”
苏赢月神色不变,只微微颔首:“胡员外过誉。”
“只是沈娘子,”胡员外话锋一转,“这地界划分,不同于你以往经手的那些凶案命案。”
“此地界之事,讲究白纸黑字,官府印信,是铁打的凭证,是死的规矩。”
闻言,苏赢月唇角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胡员外,我只是想一观地契,并无它意。胡员外这诸多言辞,倒让我有些不明白了。”
她稍顿一下,“莫非这地契有什么不便让我看清之处?”
“哪里?”他脸上堆着笑,手腕却微微一缩,将地契稍稍拿远,“这地契是小人的身家性命所系,是祖上传下来的基业凭证,小人这才万万不敢假手于人。”
“胡员外思虑果真周全。”苏赢月微微颔首,随即话锋一转,“只是若依胡员外所言,此契绝不能假手于人,今日这宅地你恐怕是要不回去了。”
胡员外一惊,眼神慌乱。
“此刻,沈提刑在此,蒋巡检在此,街坊四邻亦在此,正是最公正不过的场合。”
苏赢月神色沉静,眼神清亮,“公堂断案,首重证据。你口口声声说有地契为凭,却紧握在手,不给查验。”
她微微侧身,目光在围观众人脸上一一扫过,而后缓缓道:“即便真如你所言,是陈娘子侵占了你的宅地,你却不让我们看这唯一的真凭实据。”
苏赢月微微一顿,语气温和却带着一股气势,反问道:“试问,你让沈提刑如何为你做主?让在场诸位,如何信你所言为真?你让这王法规矩,又从何谈起?”
她话音刚落,围观之人纷纷出声。
“你说陈娘子侵占了你的地基,既有地契在手,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就是,这么怕看,是不是心中有鬼啊?”
……
这下,胡员外骑虎难下,只得干笑两声,极不情愿地、慢吞吞地将地契递给苏赢月。
“苏娘子,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