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病重,马明熹本就暂时没法离开。
她只是没想到,执如竟也选择留下来。
既然要留下来,那就得解决吃住问题,执如带着其他人,整日在村里忙活建新屋。
马明熹祝余则跟着大夫一起,照顾生病的人,有时候马明熹忙得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村里穿着满是补丁衣服的小孩,总会悄悄来到马明熹身后,拽着马明熹的衣角,将几个草饼子塞给马明熹。
大夫见状,笑着让马明熹收下。
“我们这些隐村的村民,也是从前逃亡到这里来的,大家相依为命在这里建了隐村。”
“大家都有着同样的遭遇,自然要互相帮助,等新屋建好以后大家都是邻居,更要和睦相处。”
“哪有让邻居,饿肚子的道理。”
“你要是实在觉得过意不去,等以后有了粮食,再请我吃顿好的就是。”
草饼子握在手里是暖和的。
心也不自觉跟着暖起来。
马明熹将草饼子分给淑妃和祝余,看着坐在不远处歇息的执如,她小跑着过去。
“快尝尝,这草饼子是甜的。”马明熹觉得:“这草饼子比我当年吃的糖,还要甜。”
执如尝不出味道,但他看见马明熹眼里的笑,竟不自觉附和着马明熹的话:“嗯,的确很甜。”
他好像终于感受到了,甜是什么感觉。
祝余倚靠在窗边,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将手里的草饼子给了旁边馋的不行的小孩。
小孩怯生生伸出手,却不敢接,问祝余:“姐姐,你不饿吗?”
祝余摇摇头:“我不饿,我吃狗粮都已经吃饱了。”
“狗粮?”小孩嘟着嘴接过饼,奇怪,他怎么不记得村里有养狗呢?
淑妃的床就在窗边,她当然也没有错过这一幕,等马明熹回来后,淑妃朝马明熹伸出手,将她拉到自己床边。
“我的阿熹,喜欢那个执如?”
“那的确是个不错的孩子,你喜欢他,就勇敢去表达自己的想法,喜欢的时候就不要错过。”
“但若是以后你发现他变了,变得不一样了,甚至你会因为他受伤了,不管是心里还是身体上的伤,一旦有,你就要果断离开他。”
“莫要像阿娘这样,总以为他会回头,总以为他会变成以前的模样,可殊不知,人一旦变了就再也变不回最初的模样。”
“是阿娘蠢笨,蹉跎了自己一辈子还害了你。”
“阿熹你要永远记得,路不在从前在以后,不管他以后如何,你都得往前走。”
“他如果始终深爱你,你就和他一起往前走,他如果不爱你,你就甩开他自己大步往前走,阿娘相信你可以。”
“既然已经逃出来那就千万别再回去,楚王和你大皇兄的生死,与你再没有任何关系,什么公主的身份,对你来说只是枷锁罢了,既然是枷锁那何必还要将它套在身上。”
“阿娘怎么,忽然说这些?”马明熹握着淑妃的手,觉得她这些日子清瘦了不少。
“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淑妃轻抚着马明熹的头,一下又一下:“我儿,还不知道阿娘叫什么吧?”
从前楚王还是小吏时,她是楚夫人。
后来楚王当将军时,她又是将军夫人。
再后来楚王成了一方的王,她又成了淑妃。
宫里人人都叫她淑妃,没人知道她的名字,恐怕就连楚王也早已忘记。
还好,她自己没忘。
“我名,凌湘。”
“我现在,只是凌湘。”
凌湘说累了,就躺下沉沉睡过去。
马明熹则是在想她阿娘的话,时不时透过窗户往执如所在的方向,瞅上一眼。
“你阿娘说得对。”祝余都有些看不下去:“在这乱世里,没人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既如此就不要给自己留下任何遗憾,喜欢他就大方告诉他。”
“祝余姐姐,你也是这么想的?”马明熹顿时羞红了脸:“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见马明熹羞涩躲过身去,祝余的脸色逐渐沉下去,长平二十八年,这一年过得格外漫长。
但是,也快过去了。
留给马明熹的时间,不多了。
村里新屋盖好这晚,大家齐聚在一起围着火堆热闹极了,病了许久的凌湘脸上,也出现久违的幸福笑容。
马明熹语气紧张,同祝余问了好几遍:“祝余姐姐,我今晚瞧着,没什么不妥吧?”
在得到祝余好几遍肯定回答后,马明熹才鼓足勇气,将执如约到了旁边。
“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执如猜不透马明熹的想法,猜来猜去,倒是开始紧张起来:“是凌夫人她有什么事吗?”
“不是我阿娘。”马明熹能感觉到,此刻她的脸像火烧一般,她索性闭上眼,坦然将自己的表达出来:“执如我心悦你,你……”
后半句话还没问出口,马明熹就得到了执如决绝的回答:“明熹正逢乱世,我心中只有太傅临终嘱托,再无其他。”
执如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马明熹抬手打住,她已经知道了执如的想法。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马明熹怕就这样回去,她难看的脸色会让凌湘担心。
执如在听见马明熹坦白心意的瞬间,呼吸竟乱了片刻,可他明明没有人的情绪,怎么可能会对人动心呢?
加上他的身份,他怎么可能和马明熹在一起,马明熹现在只是不知道他的身份,倘若有一天,马明熹知道了呢?
他不是人,他是妖啊!
到那时候,马明熹应该不会再喜欢他,只会害怕他吧。
“对不起。”
执如捂着有些难受的心,快步离开,想让马明熹能安静独处一会儿,可是越走远,心里就越难受。
他这是怎么了?
他明明感觉不到人的情绪,怎么会像人一样心疼呢?
执如想不通,也没人能给他答案。
马明熹站在原地,夜晚的风吹得她心更冷,就在她哭红了眼转身准备回去时,见到了,不知何时跟过来的祝余。
所有的坚强在瞬间消失,马明熹像心里有苦却说不出来的孩子,往姐姐怀里扑去:“祝余姐姐。”
祝余任由马明熹哭着,她本想让马明熹别留下什么遗憾,可现在看起来,这一切终究是无法改变。
没人知道,执如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他只给马明熹,留下了一封信。
说他对楚王失望至极,前往周国替百姓另寻出路去了,让马明熹保重。
马明熹握着信,沮丧了几天。
几天以后,马明熹又恢复了本来的模样。
在祝余担忧的目光里,马明熹故作轻松道:“执如和我同样都是太傅教导出来的学生,他心怀大义,我也不能逊色于他。”
“其实,执如说得对。”
“在这乱世里,谈儿女情长的确是太不切实际了,能让这些流离失所的百姓,有安身立命之所,吃饱穿暖不生病,才是现在我们应该做的。”
“就像我阿娘所说,我得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