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灼的脚步在前往傅沉病房的路上,不自觉地有些沉滞。
张合那句“傅先生醒了”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是混乱的。
她还没想好,该如何面对一个清醒且刚刚在她面前溃败过的傅沉。
是继续维持疏离的客套,还是难免会有一丝尴尬?
然而,当她推开病房门时,预想中的四目相对并未发生。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医疗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傅沉依旧闭着眼,躺在病床上,脸色比之前好了一些,褪去了骇人的灰白,但依旧透着虚弱。
王文浩正弯腰站在床边,背对着门,手忙脚乱地不知道在对傅沉干什么。
“王……”
温灼刚开口,王文浩像是被惊到,猛地转过身,脸上写满了如释重负。
“温小姐!您可算来了!”他压低了声音,语气里的急切毫不掩饰。
温灼的视线越过他,落在傅沉身上。
傅沉的额发被汗水浸湿,黏在额角,更重要的是,他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衬衫,从领口到胸前,全被汗水洇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隐约的肌肉线条。
这显然是高烧退去后的正常反应,但穿着湿衣服,极易再次受凉。
“他……没醒?”温灼微微蹙眉。
王文浩下意识看向温灼身后的张合。
四目相对了片刻,王文浩秒懂。
“傅先生刚才醒了一下,迷迷糊糊的,喝了点水就又睡过去了。”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温灼就是怀疑也没有证据。
她正想说既然没醒也退烧了,那应该没什么事,她就先走了。
刚要转身被王文浩叫住,“温小姐,傅先生衣服都湿透了,得赶紧换下来。可我……”
他举起双手,一副笨拙又无奈的样子,“我这粗手粗脚的,连个扣子都解不开。要不温小姐您辛苦下给傅先生把衣服换了吧。”
说着他一把抓起床上放着的干净衣服,快速走到温灼面前往她怀里一塞,把腿就走。
温灼低头看了眼怀里的衣服,猜测可能傅沉根本就没醒过来,张合撒谎骗了她。
可待她转头看,周围哪里还有张合和王文浩的影子?
溜得还挺快!
以为这样,就万事大吉了吗?
温灼拿着衣服去护士站找护士帮忙。
可护士站一片繁忙。
办出院的、办入院的、取药的、换药的、接电话的、核对医嘱的……温灼站在一旁等了好一会儿,根本找不到插话的机会。
一位年长些的护士终于注意到她,匆匆问:“什么事?”
“您好,VIp3床的病人出汗衣服湿透了,需要帮忙更换一下。”温灼尽量言简意赅。
护士看了一眼登记板,眉头拧得更紧,“VIp3?哎呀,现在实在抽不出人手,你看这都忙成什么样了。家属自己帮忙换一下吧,很快的,别让病人再着凉加重了才是正事!”
说完,不等温灼再开口,就又埋头处理手头的事了
温灼僵在原地。
“家属”二字像一根刺,扎得她浑身不自在。
她算哪门子家属?
可护士的话不无道理,病情为重。
任由他穿着湿透的衣服,若是病情反复,她于心何安?
那份源自心底被她强行压下的关切,在此刻找到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人道主义。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赴一场艰难的谈判。
不断告诉自己:这只是基本关怀,与他是傅沉无关。
换作任何一个陌生人,她可能也会搭把手。
“算了,”她走到床边,用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道,不知是在对谁解释,“就当是还你前天晚上送我去急诊的人情。”
这个理由苍白无力,却足以支撑她伸出微微发颤的手。
她先调整了一下点滴管的位置,避免牵扯。
然后,目光落在他衬衫的纽扣上,仿佛它们是危险的开关。
第一颗扣子,就在他喉结下方。
解开它,意味着不可避免的触碰。
她的指尖悬在空中,犹豫了几秒,最终以一种近乎拆卸炸弹的谨慎,小心翼翼地去捏那颗贝母纽扣。
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他的皮肤,那微凉的温度和潮湿的触感,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猝不及防地窜过她的指尖,直抵心尖,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她猛地想缩回手,又强自镇定下来。
“只是碰到了一个退烧的病人而已。”她在心里冷硬地告诫自己。
一颗,两颗……随着纽扣的解开,男人精壮的胸膛逐渐暴露在微凉的空气里。
熟悉的轮廓让那些被刻意尘封的、属于过去的亲密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试图涌入脑海。
温灼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只专注于“解开扣子”这个机械动作,仿佛在完成一项枯燥的作业。
可越是刻意回避,感官却越是敏锐——
他因呼吸而微微起伏的胸膛,皮肤上细密的汗珠,甚至他身上那股混合了消毒水、汗水和独属于他的清冽气息,都无比清晰地笼罩着她。
一种久违的令她恐慌的亲昵感,在这静默的空间里无声弥漫。
她的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热,不是因为羞涩,而是因为这种身体记忆对她清醒意志的反叛。
她讨厌这种失控感。
终于,所有纽扣都解开了。
就在她将湿衬衫从他身下往外抽离时,傅沉发出一声极轻的无意识的呓语,眉头紧蹙。
温灼的动作瞬间僵住,心脏狂跳,仿佛做贼被当场拿获。
她甚至下意识地想立刻用衣服盖住他,好像这样就能掩盖自己刚才的“越界”行为。
她屏息等待,确认他并未醒来,那瞬间涌起的慌乱才慢慢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疲惫和自嘲。
“看吧,温灼,就连靠近他,都让你如此紧张失措。”
然而,就在她这心神最为不宁的一刻——
“咔哒”一声轻响,病房门被推开了。
温灼下意识回头,心脏几乎骤停。
看到门口站着的傅老太太和许安安,她大脑一片空白。
那一刻,她的感觉不仅仅是“百口莫辩的尴尬”,更是一种“宿命般的无力感”。
看,只要和傅沉扯上关系,麻烦总会以最不堪的方式找上门。
她僵在原地,手中那件半脱下的湿衬衫,成了她“罪证”的确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