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柔用魔法让其他人都昏迷了。
许昭知道她有话说。
没有阻止。
“从前有个小女孩,住在山坳坳里,抬头能看见的天,就只有灶膛那么大。”
“她第一次知道‘元素’这词儿,是蹲在灶台边看阿爹生火。那火苗一跳一跳的,她就能愣愣看上半天。”
“山外的世界?魔法学院?呵……那是要拿金山银山和老天赏饭的碗才能叩开的地方。我们那儿,连路都只通到镇上的货栈。”
“她有一对爹娘,但他们的‘喜欢’很贵,贵到她挖空心思也讨不来。”
“所以她跑了。拼了命地跑,摔得浑身是泥也要往前爬。她偷学、她抢机会、她在地下佣兵团里把命别在裤腰带上接单子……她差点就真的要成功了。”
“可偏偏这时候,有人告诉她,她原本该是个千金大小姐。”
“她信了。她甚至可悲地生出点可笑的期待,是不是终于有人能真心看她一眼?”
“结果呢?那个金笼子比山坳还让人窒息。那里的‘不喜欢’更直接、更刻薄。”
“但你知道吗?”
她抬眼,目光复杂地看向许昭。
“我不是那种会因为别人不喜欢我,就觉得自己烂到根里的人。”
“第一次被所谓的‘家人’陷害时,我站在湖边看月亮。水里的月亮那么近,又那么远……我拼命逃出来,不是为了跳进另一个火坑的。”
“所以我开始只靠自己。我接最危险的单子,我攒实力,我带起一帮同样被踩在泥里的人,那些贫民窟的孩子、那些永远摸不到魔法书的‘废物’!我从那些上层人垄断的资源里争抢一点,就可以让这些孩子学到魔法。”
“一切都逐渐好起来了。”
“可‘亲情’这东西……”
“明知道是毒药,咽下去的时候居然还会妄想它是甜的。”
“就为这一点妄想,我踩进了最后一个圈套。……我死过一次。”
“我的名字叫张招娣。”
“后来叫白玉。”
“白玉本无瑕,但我不是白玉,也本无瑕。”
“所以,我叫许昭。”
“许一世昭昭。”
许昭的手一下一下地拍着小兽的背。
这个版本的故事跟她一开始穿越进来,原主人的故事,很像。
但又不像。
因为原来的故事没有佣兵团。
她为什么叫许昭呢……
她这才注意到自己没有这段记忆。
一百多年了。
许昭觉得自己老人家记性不好,很正常。
可是这个版本很熟悉,很像是他自己经历过的。
不是原主。
是她。
江玉柔的目光紧紧锁住许昭,那双惯常流转着风情的眼眸此刻只剩下锐利的探究和一丝深藏的疲惫。
她的声音低沉下来,褪去了所有表演般的柔媚,显得异常清晰和直接
“风卓然告诉我一个故事。一个关于‘你’的故事。”
她刻意加重了“你”字。
“他说你是某个不该存在之人‘重生’而来的证据。他说你曾叫张招娣,后来叫白玉……他说这是你‘上一次’人生的轨迹。”
“他甚至告诉我,我们‘以前’是朋友。在那个他编造的故事里,你是那个照亮泥潭的人,而我是你从贫民窟里一手带出来、天赋最好的那个小女孩。他说他选择我作为合作者,仅仅是因为这个可笑的、存在于他臆想中的‘渊源’,因为你。”
“但我不信。我不信什么前世今生,更不信风卓然那套鬼话。可我……”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下定某种决心,“我需要一个答案。一个从你这里得到的、真实的答案。”
“我们……真的曾经是朋友吗?在任何一个可能的世界、任何一种荒谬的可能里?”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连自己都似乎觉得荒谬,却又无法完全置之不理的执拗。
“我知道,”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冷硬而坦诚,甚至带着一丝决绝。
“我之前的所作所为,我的利用和算计,让你觉得我根本不值得任何信任。同样的,就在不久前,我也确实想过要你的命。我们之间,早已扯平,甚至……两不相欠。”
“而从今天起,”
“我再也不是什么地下佣兵团的统领,第二条道的首领了。那些争斗和漩涡,我彻底厌倦了。”
“我会离开。开一家小饭店,安安分分地过日子。”
“所以,告诉我真话吧,许昭。就当是……给这一切画上一个句号。”
江玉柔看样子将一切都说了出来。
许昭有太多的疑问了,但是。
一次又一次早就学会了隐藏自己。
何况,江玉柔怎么可能能够离开。
“你离开不了。”
“我不知道风卓然到底发生了什么,是死是活。”
“但我只知道一件事:一旦被卷进这个漩涡,就从来没有‘全身而退’这四个字。”
“我只是一个学生,一个刚刚踏入这个圈子边缘、甚至还没完全弄明白规则的人,我都已经感到难以脱身,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何况是你。”
许昭的目光扫过江玉柔略显狼狈却依旧难掩风情的衣饰,扫过她那双经历过太多算计和风雨的眼睛。
“一个早已深陷其中、手握势力、知道无数秘密、甚至可能本身就是某些计划关键一环的人。”
许昭轻轻摇了摇,叹了口气。
想要置身事外,不如寄望于从头来过。
“你说你会去开一家小饭店?江玉柔,你骗我可以,但别连自己都骗。”
“风家不会放过你,洛家不会放过你,那些依赖过你又背叛过你的人不会放过你,甚至你曾经得罪过的所有仇家……都不会让你安安分分地‘离开’。”
“这潭水,你我已经蹚得太深了。要么一起沉下去,要么……”
她看着江玉柔微微变化的脸色,最后淡淡地补了一句:“所以,别再说什么开饭店的傻话了。我们之间,还是坦诚一点比较好。”
江玉柔垂眸。
“是…我承认。”
“我心底…确实有一丝可笑的念头,觉得风卓然那个故事万一是真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