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听,听听,多冒昧啊。
沈铁柱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在场的气氛瞬间凝固了一下。
陈宗瀚和吴天华脸上那“找到恩人”的激动都僵住了,困惑地看向沈铁柱,又看看一脸尴尬恨不得捂住大哥嘴的沈穗穗。
“外头还下着雨,先进来说话吧。”
棚内光线昏暗,只有一盏小油灯摇曳着,勉强照亮一小片地方。空气中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潮霉味,条件比沈穗穗想象的还要简陋。
四人各自找了位置坐下,空间顿时显得有些拥挤。
吴天华关上门,转过身,目光再次热切地投向沈穗穗,语气比刚才缓和了许多,但依旧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小姑娘,刚才对不住,我有点激动。但之前送粮食的,真的是你?”
事已至此,再否认反而显得矫情了。
“对,是我。”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吴天华眼眶瞬间就红了,嘴唇哆嗦着,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陈宗瀚也是深吸一口气,郑重地朝沈穗穗微微鞠了一躬:“沈姑娘,大恩不言谢,这真的是雪中送炭,以后要是用得到……”
他想说以后有用得到他们的地方,一定要开口。却想到他们现在身陷囹圄、自身难保,连粮食都是小姑娘接济的,还怎么报答?
沈穗穗摆摆手,“不用谢,不用谢。我接济二位,深知在牛棚的不是什么普通人,只是如今时运不济,明珠蒙尘,龙困浅滩,想结个善缘罢了。”
她坦然说出自己的目的,又不是什么大善人,无缘无故给人好处?那是不可能的。
听她这样说,陈宗瀚二人脸上的感激之色更浓,只当她做好事,还不想他们为难,说出的借口。
“姑娘,无论如何,这份恩情,我两个老头子铭记于心。”他顿了顿,艰难说道,“只是我二人如今这般身份,你这样做,风险太大了。要是被人发现,会连累你们一家的……”
“我既然敢来,自然有我的办法。”沈穗穗声音虽轻,却带着些强势的意味,“给你们就收着,日后有的是收利息的机会。”
“这……”
小姑娘突然强势,倒是给俩老头整不会了。
一直憋着没说话的沈铁柱忽然闷闷地插了一句:“我妹子心善,看不得人受苦。你们安心收着就是,我们庄稼人,别的没有,一把子力气和几口粮食还是有的。”
听着他们说的,沈铁柱这时也咂摸过味儿来,合着他妹天天在这儿充大款呢,时不时过来送粮!
他这当哥的,既然穗穗已经认定了要帮,那他就是被他奶骂,也得帮她撑住了。
妹子心是好,可这胆子也太大了!回去得好好跟她说说,以后要来,必须叫上他一起!
陈宗瀚和吴天华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言喻的感动和复杂。
他们落难至此,尝尽世态炎凉,没想到在这偏僻山村,反而是一户素不相识的农户,冒着风险出手相助。
吴天华在海外生活了大半辈子,说实话,他从未有一日,像这般觉得舒心温暖。
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声音哽咽:“小姑娘,这份情我们领了!要是我们真能有机会报恩,我银行里的利息,都归你!”
……
吴天华是个实在人,说要利息,真就给利息。
沈穗穗哭笑不得,这年头有海外银行的资产,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陈宗瀚毕竟更通透些,轻轻碰了下老友的胳膊,示意他慎言,随即对沈穗穗温和道:“老吴他是太激动了,口不择言,你别见怪。”
吴天华也反应过来,自知失言,在一旁讪讪地笑了笑。
外边的雨声像是小了,沈穗穗站起身:“出来太久,我们得赶紧回去了。你们两个老头,东西也别太省,身体要紧。”
最后那句说得格外认真,甚至带着点儿督促的意味。她刚才进来,瞟了一眼,床底下三个粮袋,一个都没见底。
这可不行,本钱都没吃进去,哪来的回报?万一这俩饿垮了、病倒了,那她投资岂不失败了?
老哥俩并未理解其深意,只当她嘴硬心软,让他们心头一暖,连忙应道:“诶,好,我们一定注意身体。”
吴天华也连连点头,此刻在他眼里,沈穗穗简直就是带着光环的小天使,哦不,是活菩萨,说什么都是对的。
“哥,走了。”沈穗穗不再多言,招呼沈铁柱。
沈铁柱“嗯”了一声,朝两位略微点了点头,便拉开了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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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棚内重新恢复了寂静,但那盏小油灯,却仿佛因着方才的短暂交集而明亮了许多。
吴天华走到门口,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确认两兄妹走远,才轻轻插上了门栓,转身激动地压低声音对陈宗瀚说:“老陈,我们真是遇上好人了啊!”
陈宗瀚走到床边,弯腰摸了摸那三个粮袋,叹了口气,又带着笑意,“是啊,面冷心热,还有点小霸道。”
想起沈穗穗走前的那句话,“她是真怕我们把身体熬坏了。这份心意,难得啊。”
“可不是嘛!”吴天华拿起脚边的大肥兔子,抹擦了两下,“以前山珍海味也没觉得这么香过!这些日子,可过得真不错!老陈,可不能辜负了小姑娘的心意!咱们得好好活着!”
他此刻干劲十足,仿佛不是在接受接济,而是接到了什么重要的使命一样。
“这兔子来的正好,刚好够做两对护膝,过两月带上,冬天也不难熬了……”
陈宗瀚听着老吴在一边絮絮叨叨,心里难得的有了安定的感觉,更是有些百感交集,庆幸又感激,殷殷期盼着有朝一日看到真正的春天。
“扣扣扣——”
门响了。
陈宗瀚和吴天华脸上的感慨与轻松顷刻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
两人飞快地对视一眼,默契十足。
吴天华几乎是下意识地一把将地上那只肥兔子连同篮子迅速塞回床底最深处,用杂物掩盖好。
陈宗瀚则深吸一口气,走到门后,压低声音问道:“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