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厂长皱眉,正要开口,只听沈穗穗话锋一转。
“常听我哥提起您,说范厂长您是最愿意给年轻人机会的领导,眼光也准,不然也不能把咱们厂管理得这么好。要不是真有几分把握,我也不敢贸然来打扰您,不是?”
此话一出,沈铁军心里紧张的不行。
他们厂长可是最不爱溜须拍马那一套的,生怕马屁拍在马蹄子上,反而惹得厂长更不高兴。
他悄悄抬起眼,朝范厂长那偷瞄了一眼,心里正打着鼓,却惊讶地发现厂长那原本紧绷的嘴角,似乎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
范厂长听了,脸色稍霁。
这铁军不错,去年就是厂里的劳模,看看这思想觉悟就是高!
人也不错踏实肯干,吃苦耐劳,连说话都实诚。
这种员工他最喜欢了,不像那李富强,就知道在局长面前溜须拍马!
“你不要以为说了好话就能打动我,这事儿没得商量!”
虽然不生气了,但范厂长依旧没有松口。
这批拖拉机要求高,那是至少六级焊工以上才能加工出来的,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片子,就算讲出花儿来,都也不能同意。
而沈穗穗也敏锐察觉到这微妙的变化,立刻趁热打铁。
“我哥还说了,您最大的优点就是有魄力、敢想敢干!不像有些人,墨守成规,生怕担一点风险。”
“您想啊,邻县李厂长为什么敢打电话来耀武扬威?不就是认定了咱们厂被这焊接难题卡死了脖子,绝对快不起来吗?”
“难道您就甘心,一直被他们这么压着一头,连个尝试破局、反败为胜的机会都不敢试一下?”
这番话,句句戳在范厂长的肺管子上。
他想起李富强那得意的嘴脸,再想想厂里眼前的困境,那股不服输的劲头猛地窜了上来。
“反败为胜?你倒是口气不小!”范厂长语气依旧严厉,但眼神里的兴趣已经藏不住了,“你拿什么保证?”
“我敢过来和您谈,自然是有我的渠道。木兰县没有高级焊工,不代表京市没有。”
“京市?你有认识的高级焊工?”范厂长立刻抓到重点,身体不自觉地前倾。
京市是首都,藏龙卧虎,自然有全国最好的资源,要是这小姑娘真能搭上那边的线,可就好办了!
沈穗穗要的就是他这份重视,她神色不变,语气沉稳地肯定道:“是的。我在首钢认识几个老师傅,自小爱好,也跟着学了不少。”
范厂长边听着,边把视线转向还傻站着的沈铁军。
“你妹说的是真的?”
沈铁军的良心在这一刻受到强烈谴责,最终在沈穗穗威逼利诱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范厂长心中的疑虑又消减了几分,首钢,那可是解放前就有的国营大厂!
只听沈穗穗那边继续道:“就是几个老人家退下来,性子独不爱张扬,不方便露面,但手艺实打实的,绝对没得挑。”
原来如此,这都不用沈穗穗多说,范厂长自己就给找好了理由。
退休的老师傅出来接点私活补贴家用,倒也说得过去,而且确实很多老师傅脾气都挺怪,不爱见生人。
他沉吟着,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显然已经被说动了七八分。
见状,沈穗穗不动声色地添上最后一把火。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难道您就不想踩邻县厂子一头么?”
想啊,他做梦都想踩邻县厂子一头!可这几年最好的成绩,也是他们两家厂子平分秋色。
他比李富强年长不少,被个年纪小的比下去,让范厂长每次都觉得脸上无光。
想到这里,范厂长神色严肃地打量沈穗穗几眼,目光锐利。
沈穗穗坦然迎上范厂长的视线,眼神坚定,没有丝毫闪躲。
到最后反而是范厂长先收回了视线,他一厂之长,也算是见了不少大风大浪,刚才对视,怎么会有一种被野兽盯上的感觉,整的他后背发凉。
“我给你十个毛坯料,多久能加工好?”
沈穗穗一听有戏,立马达到:“明天交货,质量绝对达标!”
她空间里的那台机床,报废率基本为零。
范厂长闻言,猛地一拍桌子,终于下定了决心。
“好!我就信你这一次!也信老师傅的手艺!”
“铁军!”
沈铁军一个激灵,赶紧应声:“到!厂长!”
“去车间!把底盘上那个最要命、最难啃的连接件,图纸、毛坯统统给我拿过来!跑步前进!”
“是!厂长!”
沈铁军吐了口浊气,如蒙大赦,转身就以最快速度冲出了办公室。
范厂长目光重新回到沈穗穗身上,带着巨大的期望叮嘱道:“小姑娘,话已出口,覆水难收。明天就这个时候,我在厂里等你!我要看到的是能让我们厂扬眉吐气、能让李富强彻底闭嘴的东西!”
“您放心,范厂长。明天一定准时送到,绝不会让您失望。”
很快,沈铁军气喘吁吁地抱着东西回来了。
沈穗穗接过图纸研究,其实工艺并不复杂,难的是这批工件有一定的强度要求,现在的机床很难达到,也只有老师傅上手才行。
沈穗穗不再多言,利落地接过图纸,收好工件。兄妹俩和范厂长告辞,转身出了门。
直到出了办公楼,走到厂区里人少的地方,沈铁军那颗悬到嗓子眼的心才算落回肚子里。
后背的冷汗被风一吹,凉飕飕的。
刚才进去,可好在穗穗挺能睁眼说瞎话的。
他们兄妹才第二次见面,哪里提过厂长啊,那些鬼话,他听了都觉得离谱,偏偏厂长信了,还挺高兴。
他一把拉住步履不停的沈穗穗,压低了声音,脸上又是后怕又是焦急。
“穗穗啊,你可真是我亲祖宗!刚才在厂长办公室,我腿肚子都转筋!”
“你跟我交个底,那个首钢老师傅,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你真认识那么厉害的人物?”
他紧紧盯着沈穗穗,生怕刚才是编出来忽悠厂长的,那明天可就真是死路一条了,连他的工作都得受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