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前进这番掏心窝子的话,姿态放的足够低,沈穗穗见好就收,脸色缓和下来。
“嗯,您让工人准备好,我下午六点,开车来拿工件。”沈穗穗扬了扬手里的图纸,和季临川留下的信,“没其他事的话,我先回去看看图纸。”
她并不觉得自己在拿乔,没本事的人拽那是犯蠢,有本事的人拽,那叫掌握主动权。
毕竟她的选择不止一个,全县、全市这么多机械厂,还能找不到一起合作的么。
听出沈穗穗没生气,范前进连忙点头。
“哎,好,好!你快去忙!”
他亲自把沈穗穗送到门口,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这才长长舒了口气,抹了把额头,发现竟出了一层细汗。
这丫头,年纪不大,气场可真够慑人的。
他摇头失笑,心里却更加笃定,紧紧跟着沈穗穗的步伐,农机厂和他范前进的前途,绝对一片光明。
出了农机厂的办公楼,沈穗穗没着急回红旗大队,而是直接去了自己的单人宿舍。
反手插好门栓,心念一动,便进入了空间。
她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的衣物,用干燥的毛巾擦拭着半湿的头发,这才走出来,坐在床沿边取出了季临川留下的信。
信封很普通,上面只有他力透纸背的字迹“沈穗穗,亲启”。
她拆开信封,里面是薄薄一页信纸,内容简洁,一如他说话做事的风格。
信上先是简单告知他已因紧急任务归队,随后笔锋一转,提到了王志强所在的具体房间。最后留了一串数字,是他部队的联系电话,落款只有一个凌厉的“季”字。
沈穗穗捏着信纸,指尖在王志强的名字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还算季临川信守承诺,没让她白做了那么多。现在有了确切地点,总好过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找。
至于电话……
他们可没啥好聊的。
她将信纸重新折好,随手塞进了空间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没啥事情了,沈穗穗打算趁着宿舍还没热闹起来,先补补觉。
连日来的奔波劳顿,加上方才与范厂长那一番不动声色的交锋,精神确实有些累了。
倒头躺在小床上,几乎是头挨着枕头的瞬间,睡意便席卷而来,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绵长。
-
县公安局。
局里几位主要领导都在,个个眉头紧锁,脸色铁青。刑警队的人都在,队长张国栋更是额角青筋暴起,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这些年王志强参与了杨永昌多少事!可以说是无恶不作了吧?桩桩件件证据确凿,现在一份病例就难住了?”
“现在那王八羔子住在里边,好吃好喝的活着,那我们这么多个日夜蹲守算什么?那些老百姓,又找谁说理去!”
张国栋冲着两位局长咆哮,丝毫没给领导面子。
其他人想劝他,可没人敢,此时此刻的张国栋,气得额头上的青筋都鼓胀了,看起来十分吓人。
见这些人始终沉默,张国栋胸口剧烈起伏,猛地指向窗外。
“李局、周局!你们忘了么,李大壮!”
提到这个名字,会议室里几位老老干警的脸色都微微一变,露出沉痛的神色。
“壮哥是我的领导,也是咱们局里最拼的刑警队长!三年前,就是那群王八羔子,带人绑了嫂子和小侄女,以此威胁他不再追查……”
张国栋的声音哽咽了一下,这个铁打的汉子眼圈泛红,猛地捶了一下桌子。
“最后呢?嫂子为了不拖累我们行动,为了保护小宝,没了啊!”
“孩子那么小,亲眼看着妈妈……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
“我们都知道小宝为啥是哑巴,为啥听不见了声音,是被吓坏的啊!这些年壮哥为了给小宝治病,走上不归路,我们在座的,谁没受过壮哥的照顾?谁没被他手把手教过办案?”
张国栋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声音嘶哑。
“现在杨永昌是伏法了,可王志强这畜生,还在精神病院舒舒服服地躺着!我们穿着身上这身皮,对得起壮哥吗?对得起跳车牺牲的嫂子吗?”
“张队长,你冷静一下!”
坐在上首的李局长也黑着脸,手指重重敲在桌面上:“你以为我们心里就好受?大壮的事,是全局上下心里的一根刺!但越是这样,就越要冷静!”
难道他就想这么轻易放过王志强么?他也是按照章程办事,能有什么办法?
“冷静不了,我心中有愧,天天闭上眼就是那一幕,我没法安心!”
张国栋声嘶力竭地吼,眼睛都红了。
他知道领导有领导的无奈,可他还是很气愤,胸口堵得发慌。
那些血淋淋的画面,那些绝望的眼神,还有李大壮如今消沉的模样,像一块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
“李局,周局。”张国栋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种近乎疲惫的沙哑。“我不是不懂规矩,可你们告诉我,当规矩成了那些人的护身符,我们这些人,除了干瞪眼,还能做什么?”
他环视着会议室里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声音里满是无力。
“壮哥当年教我,穿上这身衣裳要对得起良心。现在他的仇人就在那儿逍遥,我们却只能按兵不动,这良心,他过不去啊!”
李局长还想再说什么,张国栋却猛地站起身。
“行了,道理我都懂。”他抬手抹了把脸,只剩下深深的疲惫,“这案子到这里也结束了,我申请休假!”
“国栋!”周副局连忙起身,“你别冲动!”
张国栋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我不是冲动。从出事到现在,三年了,我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现在眼看着罪魁祸首就在眼前,却动不了他……身上这身皮,我穿得憋屈!”
他说着,就朝两位局长敬了个礼,转身就往外走,也没说休几天。
李局长对此不敢说什么,刑警队还得靠张国栋撑着,他哪敢得罪这祖宗。
“走吧,走吧,这口气憋在心里三年,是该让他喘口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