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猎户带来的消息,像一阵阴冷的风,吹散了院落中刚刚因工事落成而升起的些许暖意,重新将紧绷和不安注入每个人的心头。
镇上药铺的人,怎么会突然背着个药箱,在村东老林子旁的坟地边转悠呢?
这不对劲,十分有九分不对劲
这画面越看越透着一股令人脊背发凉的诡异。
寻常药铺伙计来采药,都是去些山清水秀、草木丰茂之地
这人怎会跑到那等荒僻阴森、除了几座年久失修的老坟便别无他物的地方?
事出反常必有妖。
刘然然让王猎户进到屋里,仔细询问了那人的身形样貌和具体行为。
王猎户努力回忆着,补充道:
“……对了,他好像还不是瞎转悠,走一会蹲一会的,还隔一会就用手扒拉下地上的雪和枯叶,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我那药箱看着也不轻快……”
刘然然很快从王猎户的信息提取出了她想要的信息
这来历不明的人好像找东西?还是在坟地边上找?
刘然然的眉头锁得更紧。
这绝非寻常采药人的举动。
结合前不久里正才在这里吃瘪的情况来看,她可以肯定
这突然出现的药铺伙计,定然与里正即将施展的黑手脱不开干系。
“多谢王叔,您这消息太重要了。”刘然然郑重道谢
“还得劳烦您和李家兄弟多留神,最近村里但凡有生面孔,都多盯着点。”
“放心吧,然然,包在我们身上!”王猎户拍着胸脯,脸上横肉透着一股子悍勇
“咱们现在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想使坏,都得先问问咱们手里的家伙答不答应!”
他晃了晃别在腰间的柴刀。
看到这一幕的刘然然心里安定了起来
是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现在不是孤身一个人面对这一切了
她有邻居,有朋友,还有一起能够生死与共的家人
她现在什么都不怕了
她捂着自己的心默默的说
送走了王猎户后,屋里的气氛活跃了起来。
“娘,药铺的人……想干啥?”张大牛压低声音,拳头不自觉攥紧,
少年人的直觉让他感受到了某种不同于正面冲突的、更阴险的危险。
张老汉靠着土墙,浑浊的老眼在灯光下闪烁着阅历沉淀下的锐光,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一针见血:
“还能是什么,无非就是下药,以次充好,瞎看病这三样呗。有些黑心的医户啊,杀人是不见血的。他们靠的不是刀兵,恰恰是那些号称能救命的汤汤水水。”
张老汉的一句话,如同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刘然然心中最深的隐忧!
她猛地一个激灵,是啊!自己这身体本就病弱不堪,此次强行催动龟甲又元气大伤。现在高烧虽退,底子却虚透了,正是最容易被病邪入侵的时候。
赵氏和小草长期营养不良,面色蜡黄,也是外强中干。若是此时……
一个极其阴毒、却又合乎逻辑的算计在她脑中迅速成型:
若是此时,有人“恰巧”发现靠山屯出现了“时疫”征兆?
或是张家有人“突然”病重?然后“好心”的里正或是镇上“仁心仁术”的药铺,“及时”送来对症的“良药”呢?
这药,是救命汤,还是催命符?
甚至更狠辣一点,对方根本不必直接针对张家,只需在水源地、或是公共区域撒播些引病的污秽之物,制造一场笼罩全村的“瘟疫”。
届时,人心惶惶之下,既能名正言顺地孤立甚至清理掉张家这个“病源”,又能趁机兜售高价药材,
甚至……还能将罪责推给什么“惊扰了先祖安宁,故降下惩罚”的鬼神之说,彻底堵住悠悠众口!
兵不血刃,便能达到清除异己、敛财、并重新巩固权威的一石三鸟之效!
好算计!好歹毒!
这简直是将人心和时代的愚昧都算计到了极致的杀招!
一想通此节,刘然然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她刚刚热起来的手脚瞬间一片冰凉。
这远比面对面的刀兵相见更令人恐惧,因为你甚至不知道危险会以何种形式、在何时何地降临。
她绝不能坐以待毙!必须立刻行动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翻腾的心绪,目光扫过家人,声音低沉而无比严肃,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从此刻起,咱们家所有人,入口的东西,必须万分小心!未经我亲眼看过、允许,任何人给的任何吃食、药材,哪怕是一口水,都绝不能碰!”
她的目光首先看向赵氏:
“赵氏,做饭用水,一律只用我们自家缸里存的雪水,或者去村西头那口最偏僻、最少人用的老井挑水!
你去挑水时,桶不离手,水挑回来立刻烧滚!野菜、野果,近期一律不准再去挖采!”
赵氏被这突如其来的严厉指令吓得脸色发白,连连点头:
“哎!哎!娘,我记下了,我一定看好水源!”
“大牛!”刘然然又看向儿子
“你看好小草,绝不准她离开你的视线,更不准她捡拾外面的任何东西吃!
从明天起,你随身带着水囊,家里烧开的水晾凉了灌进去,渴了就喝自己的。”
“嗯!娘你放心!我一定看好妹妹!”张大牛重重点头,下意识地将身边的小草揽得更紧。
最后,她看向经验最丰富的张老汉:
“爹,您见多识广,有没有什么土法子能试毒?或是认得几种常见的解毒草药?咱们必须有点防备。”
张老汉面色凝重如山,他沉吟片刻道:
“试毒的银针那是官老爷家才有的稀罕物。不过,老头子早年跑江湖,倒是知道些土法子。
鸟雀虫蚁碰过没事的东西,人大抵也能吃,但这法子粗浅,做不得准。倒是后山背阴的乱石缝里,我记得长着几丛‘紫背地丁’和‘半边莲’,都是清热消毒的好东西
虽然对付不了剧毒,但寻常的草木之毒或是瘴气引发的热症,都能顶一顶!明日天一亮,我就去采来!”
“好!有能预防的就好,我们也好有备无患!”刘然然心下稍安。
有这些准备,至少能抵挡一部分最直接粗劣的手段。
而且,她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脑中的光幕依旧黯淡无光,卦术的恢复缓慢得令人心焦。
此刻,她只能依靠现有的线索和自身的智慧进行推理。
她深知仅仅被动防御是远远不够的。
敌人藏在暗处,手段阴险,必须弄清楚他们具体的计划,才能精准反击,甚至……将计就计!
药铺的人……坟地……找东西……
这几个关键词在她脑中反复盘旋、碰撞。
忽然,一段极其模糊、属于原主记忆深处几乎被遗忘的碎片,如同沉渣般泛起——
似乎是很多年前,原主还是个新媳妇时,偶然听到村里几个最老的老人在太阳底下嘀咕闲话
提及村东老坟地里,好像埋着前朝某个因“时疫”暴毙而匆忙下葬的小官吏,当时还闹得人心惶惶……不过年代太过久远,细节早已湮灭,就连这些老妇人那边,都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影子。
时疫?坟地?药铺的人专门去那里“找东西”?
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劈开了刘然然脑中的迷雾!
难道……对方打的竟是这个主意?!他们想去动那座古坟?
是想从中取出什么带有陈年病气、甚至可能真残留着古时疫病毒素的陪葬品?然后将其投入水源或是散布于村中,人为地制造一场“时疫”?!
若是如此,其用心之歹毒,计划之周密,简直令人发指!
这不仅是要害张家,更是要拉上整个靠山屯陪葬!
而他们,则可以躲在幕后,一边扮演救世主售卖“解药”,一边轻松除掉所有碍眼的人!
这个推测大胆而惊悚,但细细想来,每一步都契合对方的动机和手段,且极度符合这个时代人们对瘟疫的恐惧和迷信!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她必须立刻验证这个猜测!
“大牛!”刘然然猛地看向儿子,语气急促而凝重
“明天天不亮你就起来,带上柴刀,悄悄摸到村东老林子外边!不要进林子,更不要靠近坟地,就找个高处、隐蔽的地方,给我死死盯住那座有石碑的老坟!看看有没有人去动它!尤其是注意,有没有人从坟那边带走什么东西!或者……在坟地周边撒什么东西!”
她顿了顿,格外加重语气:“记住!你的安全最重要!只要看清是谁,做了什么,立刻回来!千万不要打草惊蛇,更不能被人发现!能不能做到?”
张大牛看着母亲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心知此事关系重大,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狼崽子般的锐利和坚定,重重点头:“能!娘,你放心,我一定看清楚,绝不误事!”
安排完这一切,刘然然才感到一阵强烈的虚脱感袭来,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她靠在炕头,手指无意识地紧紧攥着怀里那枚温润的黄色晶体,那一点微弱的、奇异的暖意,似乎成了这冰冷阴谋和沉沉黑夜中,唯一能让她稍稍定神的存在。
福祸相依。这意外得来的神秘之物,究竟会带来什么,尚未可知。
而明日,张大牛的眼睛,又将看到怎样惊心动魄的真相?
这场围绕生死、无声无息的暗战,已然拉开了帷幕。
这一夜,注定无眠。
? ?这一章一不小心写了三千字,本来想拆开成两章发的,想了一下还是不做这么太监的事情了,卖关子真的闹心,所以大家尽情看吧,有喜欢的朋友可以点个收藏支持一下,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