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内,刘然然借着门缝透入的愈发稀薄的晨曦微光,小心翼翼地将那株自腐土中得来的神秘嫩芽捧在掌心。
经过近两个时辰的忐忑等待与短暂休憩,天色已渐呈灰白,营区远处开始传来零星人声与器皿碰撞的动静,新的一日即将在这片充满苦难的土地上拉开序幕。
而她也终于能更清晰地端详这株可能关乎她未来命运的“异”物。
这嫩芽仅有两片初生的子叶,微微合拢,呈现出一种深邃而高贵的紫褐色
叶脉纹理在微弱光线下若隐若现,透着一种不属于凡俗草木的奇异质感。
茎秆纤细却异常挺韧,指尖触碰,能感受到一种内敛的生机。
最为奇特的是其根部,带着的那一小撮深色土壤,即便离土多时,依旧保持着一种湿润感,并持续散发着那独特的、混合了腐土深沉与草木清冽的复杂气息,仔细嗅闻,其中确实隐含着一丝极淡的辛凉之意。
这究竟是什么?
她搜刮遍前世今生的所有记忆——
张老汉传授的草药知识、前世零星看过的中医图鉴、甚至一些志怪小说中的离奇描述,都找不到能与眼前这株植物完全对应的存在。
但它生于寅时腐土,得龟甲示警,必定不是凡物。
那它会是什么呢?
她尝试再次凝聚精神,沟通脑中龟甲。
经过了几个时辰的强制休息,那光幕似乎恢复了一丝微弱的活力,虽然【每日占卜】依旧灰暗,但光幕本身的稳定性似乎增强了少许。
她将全部意念集中在这株紫色嫩芽上,心中默问:
“此乃何物?有何效用?”
光幕轻轻波动起来,比昨夜更加明显,但依旧未能呈现出清晰的文字或图像,只是传递来一阵断断续续、极其模糊的感应:
【阴……寒……浊土……净……清……神魂……微……】
这份信息支离破碎,难以拼凑出一份完整答案
但关键词“净”、“清”、“神魂”让她的心中猛地一动!
莫非……此物有清热解毒、乃至安定心神的奇效?
而且似乎还对精神力有微弱益处?
若真如此,在这伤兵营中,面对最多的便是各种炎症高热、乃至因伤痛惊惧导致的神昏谵语,这株奇草或许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也说不定!
但这一切都还只是猜测。药性未明,她绝不敢贸然使用。
她需要验证。至少需要确认其是否含有常见的毒性。
心中几个念头飞速转过。她极其小心地从那株嫩芽上,掐下了比米粒还要细小的一点叶尖。
然后将剩下的嫩芽连同那撮特殊的土壤,用破布层层包裹,再次藏入怀中最贴身之处,确保不会掉落也不会被轻易发现。
看着指尖那一点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紫色碎末,她沉吟片刻。直接尝药风险太大,即便微量也可能中毒。
有了!
她目光扫过柴房角落,那里有一些散落的、不知何时留下的陈旧麦麸。她捡起一小撮,将那点紫色碎末仔细地混合进去。
然后,她悄无声息地再次溜出柴房。
此时天色更亮了一些,但大部分人都还未完全起身,只有几个伙夫开始在远处灶台生火。
她避开人眼,快速来到营区边缘一处常有虫蚁出没的潮湿墙角。
她将混合了紫色碎末的麦麸轻轻撒在一处蚂蚁路径附近,然后隐匿在一旁,屏息观察。
时间一点点过去。几只蚂蚁爬过,对那麦麸似乎并无兴趣,绕道而行。就在刘然然有些失望之时,一只体型稍大的黑蚁爬了过来,试探性地用触角碰了碰麦麸,竟然开始拖拽一小粒沾了紫色碎末的麸皮。
刘然然的心提了起来,紧紧盯着那只蚂蚁。
只见它费力地将那点食物拖行了约半尺距离,然后突然停了下来,在原地快速转了几个圈,动作似乎变得……格外兴奋有力?
随即它更快地拖着食物钻回了巢穴,并无任何中毒或不适的迹象。
反而像是……很受用?
刘然然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至少,初步判断无毒,甚至可能对活物有某种积极影响?
她按捺住心中的激动,清理掉痕迹,迅速返回柴房。
刚坐定不久,外面就传来了李四那特有的、带着不耐烦的吆喝声:
“刘氏!死哪儿去了?师傅让你过去!真当得了点脸就敢偷懒了?”
刘然然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情绪收敛于心底,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平静,甚至带着几分逆来顺受的麻木。
她推开柴房门,低着头应道:
“来了。”
李四看到她从柴房出来,眼中闪过一丝嫉恨和不满,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算你走运,还能睡个窝棚!快点!师傅那儿一堆活儿呢!”
跟着李四来到孙医官所在的主帐区域,只见孙医官正脸色阴沉地看着几个医徒清洗器械、准备今日的换药物品。
见到刘然然,他浑浊的目光在她身上停顿了一下,比起昨日的纯粹厌恶,多了几分审视和复杂。
他没多废话,直接用手一指旁边一堆新的、甚至更加混杂劣质的草药,冷硬道:
“这些,今天之内分拣完。规矩照旧,若是混进一点霉烂的,或是再偷奸耍滑……”
他后面的话没说完,但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是,医官。”刘然然低声应下,没有丝毫异议。
李四在一旁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然而,就在刘然然准备走向那堆草药时,帐篷内突然传来一声惊慌的呼喊:
“师傅!师傅!不好了!那张狗子……就是昨天箭伤那个,又烧起来了!比昨晚还烫!开始说胡话了!”
孙医官脸色一变,立刻起身快步走进帐篷。李四和其他医徒也连忙跟了进去。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忍不住,悄悄移到帐篷门口,透过缝隙向内望去。
只见那张狗子躺在草垫上,脸色赤红如血,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双眼紧闭,嘴唇干裂翕动,正发出无意识的、含混不清的呓语,显然又陷入了高危的高热昏迷状态。
孙医官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和脉搏,眉头死死锁紧,脸色难看至极:
“伤口还是红肿发热……邪毒内陷,高热心昏……怕是……难了!”
他语气沉重,显然已有些束手无策。
李四在一旁小声道:
“师傅,要不……再用点黄连解毒汤?”
“用了多少次了?有用吗?”孙医官烦躁地斥了一句
“库里那点黄连都快见底了,质量还次!拿什么救?”
帐篷内一片压抑的沉默,弥漫着一种无可奈何的绝望。
另一个医徒甚至已经开始下意识地后退,仿佛怕被染上晦气。
站在帐外的刘然然,心脏却砰砰狂跳起来。
邪毒内陷,高热心昏……这不正与她刚才模糊感知到的“清热解毒”、“安神”对上号了吗?
那株紫色的嫩芽……或许……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破土而出。
风险巨大到无法估量。若成功,或可救人一命,或许能真正改变她的处境;若失败,或者被发现……那就是万劫不复!
她的手悄然握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赌,还是不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