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想:这丫头又来闹事?
上回的事还没完,这回还带人上门?
“我来买衣服,不行啊?”
厉小雨回得干脆利落,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服输的倔强,眉梢一挑,眼睛瞪得宁宁的,仿佛在说“你还能拦着我不成”。
她一边说着,一边抬起脚就往裁缝铺里面走,步伐轻快又坚决,完全没有给人拒绝的机会。
方宁宁妈一下子绷紧了身体,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力量猛地推了一把,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
她慌忙迈开步子,几乎是小跑着跟了进去,生怕慢一步就会出什么乱子。
她的手不自觉地攥住了围裙角,眼神紧盯着厉小雨的背影,满脸写着戒备与提防。
冯湘湘看着她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心里顿时泛起一阵怪异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说不清是尴尬还是无奈。
她抿了抿嘴,压低声音劝道:“老板娘,她就是想做几件衣服而已,真的没什么别的意思……您先看看她带来的图纸吧。”
老板娘这才稍稍松了点脸色,眉头不再拧得那么死,但嘴角依然紧绷着。
她迟疑了一下,才伸手接过厉小雨递过来的图纸,草草瞥了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能做。”
语气虽然平淡,却透着一丝勉强。
她和冯湘湘熟得很,从小看着这丫头长大,知道她心善老实,不会坑人,更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所以对她的话,还是愿意信几分的。
可对厉小雨,她从第一眼就没好感——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一看就不像个安分守己的孩子。
此刻她边低头看图,边用余光偷偷瞄着厉小雨的一举一动,目光像针一样锐利,好像只要对方稍微露出一点歪心思,她就能立刻冲上去掐住她的脖子,把她轰出门去。
“你真能做?”
厉小雨皱着眉,一脸怀疑地打量着老板娘,声音里充满了不信,“你们这儿看起来这么小,机器也旧,能做出我想要的效果吗?”
“过来量尺寸。”
方宁宁妈没好气地打断她的话,语气冷冰冰的,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她一把抓起挂在墙上的软尺,随手一扬,动作干脆利落,却又带着明显的不耐烦,仿佛多说一个字都嫌浪费力气。
厉小雨瘪了瘪嘴,小声嘀咕起来:“量就量呗,凶什么凶嘛……我又没说什么过分的话。”
嘴上仍旧不饶人,可人还是乖乖地挪了过去,站到老板娘面前,双手下意识地交叉在胸前,一副被迫配合的样子。
冯湘湘悄悄抿嘴笑了,眼角弯成了月牙儿。
她躲在角落里偷看这一幕,觉得既好笑又有点暖心。
这丫头啊,有时候脾气冲得让人想打她,气得人直跺脚;可有时候……
偏偏又流露出几分孩子气的可爱,让人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跟她一起来的几个女孩,早就被桌上那些花花绿绿的衣服图样吸引住了。
她们围在小桌边,脑袋凑在一起,眼睛亮晶晶的,像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
有人伸出手,轻轻摸了摸纸面上的线条,发出一声惊叹。
其中一个胆子小的女孩,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这两件……要是做好了得多少钱啊?”
厉小雨一听,立刻昂起头,下巴抬得高高的,脸上写满了得意。
她清了清嗓子,一字一句地说:“一条十五,设计费就得十五块!这可是我花钱请专业设计师画的,图纸都是定制的——钱还是我妈出的呢。”
“哇!这么贵?”
那个女孩惊得张大了嘴巴,连呼吸都忘了,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那再加上布料的钱、手工费,不得奔着三十去了?这也太贵了吧?这不是亏死了吗?”
厉小雨听了也不恼,反而更加神气了。
她下巴一抬,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里满是自信和不屑,仿佛在说:你们不懂行情,别在这儿瞎嚷嚷。
她就这么静静地站着,一句话也不说,反倒显得更有气势了。
几个女孩互相看了一眼,眼神交汇之间,心里齐刷刷蹦出了三个字:冤大头。
这年头谁还花这么多钱专门去做一件衣服啊?
商场里随便挑一件成衣,二三十块也能买到款式新颖的,穿个一季扔了也不心疼。
再好看的衣服,穿久了还不是一样会旧?
洗几次就变形褪色。
哪儿值得花这个价钱?
她们越想越觉得离谱,越发认定是被这胖胖的裁缝店老板娘给忽悠了,骗了一个不懂行的小姑娘掏冤枉钱。
“湘湘,你最近是不是瘦了?”
裁缝铺的老板娘终于放下手中的活儿,抬起头认真打量了冯湘湘一眼,语气关切,“看着比以前单薄了不少,脸颊都凹进去了。”
她说这话时,手里的针线却没有停,手指灵巧地穿梭在布料之间,银针闪着微光,线迹细密整齐。
她一边缝,一边继续唠起了嗑,声音温和又絮叨,像是邻家阿姨在拉家常。
“你婶子前两天还跟我说你瘦了,那时候我就想问你来着。她说得准没错,女人的眼光最清楚这些事了。”
她顿了顿,叹了口气,“我最近也在减呢,饭量缩了又缩,晚饭只喝一碗粥,连咸菜都不敢多吃一口。可每天照镜子,左看右看,根本瞧不出什么变化,真是愁死人了。”
冯湘湘听了,心头猛地一暖,像是有股温水缓缓流过心田。
她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卷着衣角,眼里浮起一层薄薄的水光。
谁不爱变美呢?
她当然也希望自己能苗条些、漂亮些。
可最近街坊邻居老说她“太胖了”“长得丑还特别显眼”,一句句扎心的话听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想反驳,又找不到理由,只能憋着,闷着,难受得整夜睡不着觉。
如今有人真心实意地说她瘦了,哪怕只是随口一提,也让她觉得被人看见了,被在乎了。
每晚等全家人都沉入梦乡,屋子里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响,她才敢悄悄地、小心翼翼地钻进自己的空间里。
那里安静、隐秘,没有别人的眼光,也没有多余的评判。
她脱下拖鞋,挽起袖子,开始跳绳,一下、两下……
绳子在空中划出呼呼的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