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主的记忆里清楚得很——朱红秀天天在大院里嚼舌根,说原主坏话,挑拨邻里关系。
等大家都讨厌原主了,她就装可怜,主动贴上来哄孩子,图的,就是那个当妈的位置。
那段记忆如同黑白老电影,在冯湘湘脑海中一幕幕回放。
有次夜里下雨,原主刚下班回来,浑身湿透地抱着发烧的陆恒往卫生所跑,路上摔倒了都没人扶一把。
原因无他,全因朱红秀早已铺好了舆论的路——“冯湘湘心狠,为了加班连孩子都不顾”、“她是故意摔的,想博同情罢了”。
于是,好心被当成别有用心,辛苦被当成冷漠无情。
而每当原主疲惫不堪地回家,总能看到朱红秀坐在院子里,怀里搂着一个或两个孩子,嘴里哼着儿歌,手里喂着糖果,那画面温馨得令人作呕。
她用一点点甜头,换取孩子们的情感依赖,再用一句句闲言碎语,毁掉原主最后一点尊严。
“湘湘,我家宁宁在你这儿吗?”
院门口突然传来朱红秀的声音。
那声音沙哑得几乎变了调,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几分颤抖和焦急。
门框投下的阴影遮住了她的半边脸,只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眶和干裂的嘴唇。
她站在那儿,背脊佝偻着,一只手扶着门边,另一只手死死攥着旧布包的带子,指节泛白,仿佛稍一松劲就会倒下去似的。
清晨的风从巷口吹进来,卷起地上的尘土,扑在她洗得发白的裤脚上,她却毫无察觉。
没等冯湘湘答话,宁宁一溜烟冲了出去:“妈妈!我在这儿!”
小姑娘像只小鹿般跃起,光脚踩在凉砖地上也浑然不觉。
她一头扎进朱红秀怀里,小胳膊紧紧抱住妈妈的腰,仰着脸,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妈妈你去哪儿了?我都找你好久!姐姐们都说你不回来了……”
她抽抽噎噎地说着,声音哽咽得断断续续。
那一刻,冯湘湘看见朱红秀的身体明显抖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剧烈的痛楚,随即又被强压下去。
冯湘湘擦干手,从厨房出来:“嫂子,快进来坐。”
她放下毛巾,顺手将灶台上的砂锅盖好,防止汤凉得太快。
走出来时,特意放缓了脚步,生怕惊扰了这对母女短暂的团聚。
屋外的阳光斜斜地洒在门槛上,映出一道金边。
她伸手拉开木凳,拍了拍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轻柔却不容拒绝:“外面风大,先进来歇会儿吧。”
才一天没见,朱红秀整个人像被抽了魂。
脸色惨白,头发乱糟糟地披着,身上那件衣裳洗得发灰,袖口都磨出了毛边。
她的脸颊深深凹陷下去,眼窝青黑,唇色发紫,额头沁着细密的冷汗。
原本合身的衣服如今空荡荡地挂在身上,肩线歪斜,扣子少了一颗,勉强用别针别住。
脚上的布鞋鞋底开裂,走路时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她每迈一步,都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
她站定在堂屋中央,环顾四周,视线掠过墙上的家庭照、孩子们画的蜡笔画,最后落在桌上那盘还冒着热气的煎饺上,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冲冯湘湘勉强笑了笑,拉着宁宁进屋。
那笑比哭还难看,嘴角刚扬起一半便僵住了,牵动着脸上疲惫的肌肉,显得格外僵硬。
她拉着宁宁的手很紧,仿佛怕一松开,孩子就会消失不见。
进屋后,她没有坐下,而是怔怔地看着冯湘湘,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低声道:“谢谢你……又麻烦你照看宁宁了。”
“嫂子,你身子还没好?怎么这么憔悴?王哥没带你去医院看看?”
冯湘湘端了杯温水递过去,轻声问。
杯子是粗瓷的,印着淡蓝色的牡丹花纹,里面盛着刚刚晾好的温开水。
她递过去的动作极稳,手腕不晃,水纹不动,就像生怕惊了眼前这个摇摇欲坠的女人。
她的声音很柔和,却藏着不容回避的关切。
她盯着朱红秀的眼睛,想从中看出些真实的情绪——是愧疚?
是悔恨?
还是依旧被蒙在鼓里?
朱红秀叹了一声:“还不是红梅的事……我真没想到,她居然又在外头……”
她说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嗓音压得极低,像怕被人听见。
她的睫毛垂了下来,遮住了瞳孔里翻涌的复杂情绪。
片刻沉默后,她才艰难地继续,“她在厂门口跟人吵起来,说人家克扣工人工资,结果对方恼了,推了她一把……听说她现在还在医院躺着,肋骨断了一根……”
话未说完,她已咬住了下唇,脸色愈发苍白。
朱红秀被打,虽说不是她先动手,可事儿,归根结底还是她惹的。
她仗着自己有点嘴皮子功夫,到处插手别人的家事,今天说张家媳妇偷懒,明天告李家儿子赌钱,前两天还当着众人的面揭了车间主任老婆的短处。
她自以为聪明,能借势上位,殊不知早已激起众怒。
这次冲突,表面上是别人动了手,实则是她长期挑衅、煽风点火的结果。
积怨已久,终于爆发。
冯湘湘心中默默想着,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眼神冷静如深潭。
这种人,从不在乎后果,只顾眼前利益,伤了多少人,毁了多少家,她大概从未想过。
自找的罢了。
四个字在心底沉甸甸落下,没有怜悯,也没有愤怒,只有彻彻底底的清醒。
冯湘湘早就明白,在这个看似平静的大院里,人心如刀,暗流汹涌。
朱红秀的行为,不是一时冲动,而是一步步精心策划的侵蚀。
她利用谣言、温情和孩子的信任,试图夺走不属于她的东西。
如今报应临头,不过是迟来的清算罢了。
“嫂子,别总想着别人,你自己先顾好自己才最要紧。王哥和宁宁天天盼着你开开心心的呢。”
冯湘湘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石头落进水里,在朱红秀心里激起涟漪。
她抬起头,目光闪烁,似有千言万语卡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她低头看向怀中的宁宁,眼神柔软下来,却又夹杂着难以言说的愧疚。
是啊,女儿才六岁,就已经学会在别人家吃饭,在别人怀里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