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星空重归寂静,唯有生命之泉汩汩涌动的声音,如同母亲温柔的摇篮曲,抚慰着方才激战留下的创伤与戾气。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与那阴邪的死寂之力,在泉水磅礴的生机涤荡下,正缓缓消散。
凌烨持剑立于泉边,玄色衣袍上的血迹已凝成暗红,他身姿依旧挺拔如松,守护着这片刚刚经历劫难的净土,也守护着身后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人。直到确认再无任何潜伏的危险,他周身那紧绷如弓弦的杀伐之气才稍稍敛去,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心疼与后怕。
他转过身,目光第一时间便精准地锁定了云舒。只见她在孙邈的搀扶下,缓缓坐于一块较为平整的温润玉石上,那张清丽绝伦的脸庞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如同上好的宣纸,长睫低垂,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青影,显然是内力与精神力双双透支所致。她微微喘息着,试图自行调息,但那轻颤的指尖和微蹙的秀眉,都显露出她的虚弱。
凌烨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他几步便跨到她身前,毫不犹豫地单膝蹲下,取代了孙邈的位置,宽厚温暖的手掌轻轻覆上她微凉的手背,将精纯而温和的内力,如同涓涓细流般,小心翼翼渡入她近乎干涸的经脉。
“别说话,先调息。”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双惯常锐利如鹰隼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担忧与柔情。
云舒抬眸,对上他深邃的眼瞳,那里清晰地倒映着自己此刻狼狈却让他无比珍视的模样。她心中一暖,那股因身世揭秘、强敌环伺而产生的些许茫然与沉重,似乎都在他这专注的目光中消融了几分。她轻轻“嗯”了一声,顺从地闭上双眼,引导着他渡来的内力,与自身微弱的气息汇合,缓缓游走于奇经八脉。
凌烨的内力阳刚而磅礴,此刻却被他刻意压制得极为温和,如同春日暖阳,细致地滋养着她每一寸受损的经脉,驱散着那魔音与死寂之气带来的阴寒。他目光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她,看着她苍白的脸颊渐渐恢复一丝血色,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那颗高悬的心才一点点落回实处。
玛依拉指挥着手下清理战场,将俘虏捆缚,并派人严密把守通道入口。她远远看着泉边那对相依相偎的身影,男子伟岸如山,小心翼翼守护着怀中看似柔弱、实则蕴藏着惊人力量与坚韧的女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感慨。她悄然示意众人放轻动作,莫要打扰这片刻的安宁。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不知过了多久,云舒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再次睁开眼时,眸中已恢复了往日的清亮与沉静,虽然内力未曾完全恢复,但精神已然大好。
“感觉如何?”凌烨立刻问道,手掌依旧没有离开她的手背,仿佛要通过这紧密的接触,确认她真的安然无恙。
“好多了,多谢王爷。”云舒唇角漾开一抹浅浅的、带着依赖的笑意,目光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他的掌心因常年握剑带着薄茧,粗糙却无比温暖可靠,“王爷方才激战,可曾受伤?”她说着,便要反手为他诊脉。
凌烨任由她纤细的手指搭上自己的腕脉,摇了摇头:“些许小伤,不碍事。”他说的轻描淡写,但云舒指尖所感,他体内气血依旧有些翻涌,显然外面那场以寡敌众的战斗绝不轻松,加之最后为救她硬抗了那铃铛的自爆冲击,内腑定然也受到了震荡。
云舒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气恼,气他不爱惜自己,却也更知他全是为了她。她不再多言,直接从随身的药囊中取出一个白玉小瓶,倒出两粒清香扑鼻的丹药,一枚递到他唇边,一枚自己服下。“这是用北狄雪山灵芝和几味固本培元的药材所制,对调理内息有奇效。”
凌烨看着她眼中不容拒绝的坚持,心底软成一片,顺从地低头,就着她纤白的手指将丹药含入口中。指尖与温软的唇瓣一触即分,却仿佛有细微的电流窜过,让云舒耳根微热,有些不自然地别开目光。
丹药入腹,化作一股温和的暖流散入四肢百骸,凌烨顿觉胸口的滞涩之感舒缓了许多。他看着她微红的耳尖,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方才激战的疲惫与紧绷,似乎都在她这小小的关切下烟消云散。
“此番……又多亏了你。”凌烨握着她的手,目光扫过那依旧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生命之泉,语气带着深深的庆幸与一种难以言喻的骄傲。他的妻,不仅是医术通神的神医,更是身负古老血脉、能引动天地灵气的圣女。每一次,她都能带给他新的震撼与惊喜,也让他在浴血奋战时,心中那份守护的信念更加坚定不移。
云舒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泉水,感受着体内血脉与泉水之间那若有若无的共鸣,轻轻一叹:“若非王爷及时赶到,单凭我一人,恐怕……”她回想起萧墨白那疯狂而贪婪的眼神,以及幽冥宗诡异莫测的手段,心中仍有余悸。
“没有恐怕。”凌烨打断她的话,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有我在,绝不会让任何人伤你分毫。”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拂开她颊边一缕被汗水沾湿的发丝,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无论你是云舒,还是楼兰的圣女,你只是我的妻。你的责任,便是我的责任;你的敌人,便是我的敌人。”
他的话语没有任何华丽的辞藻,却比任何山盟海誓都更动人心魄。云舒望着他深邃眼眸中那毫不掩饰的深情与担当,只觉得一股暖流涌遍全身,将所有的疲惫与不安都冲刷而去。她主动将脸颊贴近他宽厚的掌心,感受着那令人安心的温热与粗糙,低声道:“嗯,我知道。”
夫妻二人便在泉边静静相拥,无需更多言语,彼此的体温与心跳已诉尽所有情意。星空般的穹顶之下,生命之泉静静流淌,氤氲的生机之气环绕着他们,仿佛也在为这对历经磨难却情比金坚的眷侣祝福。
良久,玛依拉才缓步走近,她看着气息已然平稳的云舒,眼中带着欣慰,但更多的是一种托付重任的肃然:“圣女殿下,您的身体既已无大碍,有些关于生命之泉和楼兰传承之事,需得与您和王爷仔细商议了。幽冥宗虽退,但隐患未除,守护之责,重于千钧。”
温馨的氛围被打破,现实的责任再次降临。云舒与凌烨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决心。他们携手站起身,面向那汪关乎重大的泉水,也面向即将到来的、更加错综复杂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