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哭得越发厉害,姬明昭能感觉到有泪珠顺着她的脸颊,一颗一颗击打上了她的衣襟。
但她却不曾直接回答青婵的话——她只转过头来,定定攫紧了那姑娘的眼睛:“青婵,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没用?”
“因为、因为——”青婵捂着自己的面皮哭了个抽抽搭搭,“属下总是在拖大家的后腿。”
“而且,而且属下好像是您的影卫里身手、身手最差的那一个。”
“属下就没见过像自己一样身手这么差的暗卫,呜……”暗卫姑娘断续着的声线里夹满了哭腔,“属下每一天都很担心。”
“担心有一天您会嫌弃属下……担心有一天大家都会讨厌属下,远离属下。”
“属下真的好怕……”
青婵的嗓音听起来愈发的缥缈含糊,姬明昭闻言,面上的表情照旧平静得不见有分毫波澜:“可是,我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你的身手差了,青婵。”
“追月也是,望舒也是——我们都不是第一天才知道这件事。”
“但你看,这次你犯轴将自己关进了屋子里,大家照样还是很担心你——并没有人因为你的身手差,就选择要远离你了。”少女的音调缓缓。
“所以,你又为什么要去怕这个呢?”
“那、那是因为,属下确实是一个很不合格的暗卫呀。”青婵抽噎着,满是水汽的瞳中禁不住现出了几分迷茫,“不合格的暗卫,不就是应该遭受别人排挤的吗?”
“谁告诉你暗卫一定要身手好,身手差的人就当不了一名合格的暗卫了?”听到这话,姬明昭不由稍显惊诧地一扬眉梢,“我可从来没这么要求过你们。”
“可是,这个、这个不是大家都约定俗成了的东西吗?”暗卫姑娘眼中的迷茫愈重,“倘若刨除了身手……那我们还能做些什么呢?殿下。”
“你们能做的东西还有很多呀。”少女不假思索,“世人是如何约定俗成的,我不在意——但至少在我眼中,‘暗卫’就只代表了某个人‘隐藏在暗中的力量’。”
“武力固然是其中相当重要的一个部分,但能被称之为‘隐藏在暗中的力量’的,又不只有武力一个。”
“智力可以是,财力可以是,民心、人脉,这些都可以是。”
“殿、殿下,那您的意思是说……”突然间意会到自家主子话中含义的青婵慢慢直起身来,“您、您想让属下成为您隐藏在暗中的、除武力之外的另一种力量?”
“但是,但是属下可以成为哪一种呢?属下好像也不会别的什么……”
“嗯……我觉着,你或许可以试试经商?”姬明昭眨着眼睛循循善诱,“刚好我们如今已回了京城,为成大事,来日定要继续再招兵买马,届时,光凭目前咱们手中攒下的银钱恐怕很难够用……你若能帮着我把钱财这个大问题解决,定然能给我省下好大的麻烦。”
“经、经商……”青婵被自家主子说得不住晃了眼瞳,但至此她心中仍旧没有什么底气——她仍旧忍不住要对自己发出质疑。
“这么复杂的事,属下能做得来吗?”
“做不做得到,你总要先试过才能知道。”姬大公主心平气和,“并且,此话我并非是随口说来宽慰你的,青婵。”
“——你的身手的确不够出众,但你的手很灵巧,脑子也很灵活。”
“我用过你制出来的胭脂膏子,也见过你画出来的簪钗头面。”姬明昭满目认真,“做得很好,画的也很好看。”
“你完全可以试着去开一家脂粉铺子,或是专卖首饰头面的珠宝楼,或者我们还可以将胆子放得再大一些——开一家同时能卖脂粉和首饰的商行。”
“青婵,商人在百业之中,或许称不上是上品。”少女摊开两手,缓而慢地替面前这个将自己拐进了牛角尖里的姑娘分析着当前形势,“但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全然离了‘钱’之一字,还能玩得转的。”
“脂粉和首饰,这两个行当里,所能图得的利头不低,能来铺中买这些东西的人,大多身份也是足够庞杂。”
“除了赚钱积攒财力,你若能将这商行经营好了,说不得,还能替我再开一条新的、能绕开陛下等人监视的消息源头。”
“何况——”姬明昭说着忽然放沉了音调,“假若有一日,你能将自己运作成一方的富商巨擘,影响得了一地的商路。”
“那么,等到了那时,有些事,即便本来寻不到可行之路,我们多半也能靠着金银,硬生生砸它一条坦途出来。”
“——怎么样,青婵,你要不要去试试?”
青婵被自家主子说得全然动摇,她望着面前那笑吟吟的少女,半晌方犹疑着细细出声:“那……那、那属下就去、去试试?”
“试试吧,试试又费不了多少事,我还能叫阿韫捎带手多教你些打理铺子的技巧——这总比你一天到晚在屋里闷着强。”姬明昭嬉笑着一咧嘴角,言讫又陡然调转了话锋,一本正经地给青婵算起了一份小账,“这样,青婵,你初次尝试,咱们也别给自己上太大的压力、定太远的目标。”
“明日我先着追月批给你两千两,你拿着这些银子充作本金,随意在大鄢境内,找一个你看着称心顺眼的地方,去开一间你喜欢的商铺。”
“而后,我们以半年为期——从你选定地角,并正式让那铺子开业经营为起点,向后延数六个月,最多能算到年底。”
“年底之前,除去你经营的成本和投入的结余,你能想法子把这两千两连本带利变成共四千两带回来,就算是成功,好不好?”姬大公主笑眯眯地弯起眼睛,“好的话,咱们现在就出门去找阿韫和追月——然后再去望舒那里吃点东西。”
“你把自己关在屋里这么久,肚子肯定不会舒服——刚好我也饿了。”
她说着,一面又伸手理了理暗卫姑娘那一头散乱了的青丝,青婵被她这一番话说得瞳底又不禁上返出了点点的泪意。
但这一回,她眼中显然见的不再充斥着那大把的迷茫,取而代之的则是前所未有的向往与坚定,她看着姬明昭,郑重万分地一点脑袋:
“是!属下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