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里裹着潮气,像是刚醒的野兽,呼出的气息黏黏糊糊。
阮时苒拢紧了衣襟,心口有点发紧。不是怕黑,也不是怕贼。
——是怕自己万一失手,把人心弄丢了。
宋斯年走在前头,步子一如既往地稳。刀在手里,灯不点。黑暗里,他像一根直挺挺的脊梁。
阮时苒盯着他的背影,心里突然冒出个古怪的念头:
要是有他在,我是不是能更肆无忌惮一点?
她忍不住轻轻摇头,心里暗骂自己:想什么乱七八糟的,收心,收心。
粮站后墙就在眼前。白天远远看不出什么,夜里摸近了,才知道墙角缺口有多诡异。砖块裂开了一道缝,刚好能塞进一只麻袋。
“看着像是被人故意挖开的。”宋斯年低声。
“嗯。”阮时苒点头,眼神冷下去。这不是单纯的小偷,这是有人在放水。
正想着,忽然——
“沙沙——”
两道脚步声,从另一头逼近。她屏息,和宋斯年一同藏在一堆木料后。
黑影一前一后,肩上各背着一袋东西,走到墙角时很熟练地把麻袋往缺口里一塞。
“动作快点,天要亮了。”其中一个压低声音。
“怕啥,反正有人接应。”另一个冷笑。
“接应?”阮时苒心头一跳。果然有人里应外合。
宋斯年已经按住刀柄,目光凌厉。她却伸手拦住他,心里小声嘀咕:现在动手,能抓俩小鱼;忍住,才可能摸到整条线。
可就在这时——
“啪嗒!”
不远处,一块小石子被人不小心踢飞,落在瓦片上。
两个黑影猛地一震,回头喝问:“谁!”
阮时苒心里一跳,直觉不好。再一看,果然——知青大院的两个女孩子,缩在墙边,竟偷偷跟了出来。
她差点没当场骂出来:这俩瓜货,嫌命长?
局面一触即发。
黑影举起木棍,直直朝那两个女知青扑去。尖叫声在夜里炸开。
阮时苒咬牙,手一抖,把袖口里藏的小石子猛地朝缺口打去,“铛”的一声脆响。火星溅起,像是有人点了火。
黑影一惊,下意识往后一缩。
也就是那一瞬,宋斯年已经冲上去,柴刀横劈,逼得那人连连倒退。另一个黑影撒腿就跑。
“追!”段根生的声音忽然从后头炸开,带着几个社员冲了出来。
原来徐前进早就暗暗布防,只等响弦和信号。
这一切,不过是个局。
人被摁倒在地,挣扎着骂骂咧咧。火光照出来,那竟然是粮站的搬运工——
刘会计脸色铁青:“果然是你!”
人群炸开锅。
“难怪前几次丢粮都是粮站附近!”
“他还有钱买酒喝,原来是偷出来的!”
“畜生啊!”
阮时苒听着这些议论,心里却松了一口气。好险,要不是刚才那块石子,局面就乱了。
她垂下眼,心里暗暗想:以后不能让闲人随便跟来。今晚,是意外中的意外
天快亮时,抓到的人被押去公社。
回村的路上,宋斯年低声问她:“刚才那石子,是故意的吧?”
阮时苒挑眉:“要不然呢,你以为我是吓傻了乱丢的?”
宋斯年忍不住笑了一声,笑意里带着点宠溺:
“大小姐,你要是坏点,我也认。”
阮时苒心口“咚”地一跳,面上一板:“少贫嘴,快点回去补觉。”
可心里,忍不住微微发热。
两个女知青吓得魂都快没了,一回来就躲在炕上不敢吭声。程薇却咬牙切齿地骂:“阮时苒装什么英雄,要不是她,你们会差点丢命吗?”
丁敏冷笑:“要不是她,你们今晚能活着回来?”
一句话,把程薇噎得脸青。
顾孟舟站在院口,脸色阴沉,看向阮时苒的方向,心里闪过一丝复杂。
她,跟以前真的不一样了。
【爽点来了!抓到内贼,打脸所有怀疑!】
【苒苒的心机太细了,石子那一下是神来之笔!】
……
今天是分工分工分粮的日子,村里人全都聚到大队部门口。
段根生拿着小本子,嗓门一提:“先说工分。昨天北坡抓贼,功劳记在阮知青和宋知青头上,加两分工。”
人群里一阵小小的骚动。有人啧啧感叹:“这两人来的时候我还不信,没想到真有两下子。”
也有人酸溜溜:“加工分有啥用,能顶几口粮?”
刘会计推了推眼镜:“工分就是饭碗,少一分你就少一口。谁要是不服,明天多薅几行草,把分挣回来。”
一句话,把人堵得死死的。
程薇站在人群后头,眼神一阵阴一阵狠。她咬着唇角,心里暗暗嘀咕:凭什么她什么都不做,就能落好口碑?
可真到点名分粮的时候,她还是迫不及待往前挤。
“新来的知青,每人十斤玉米面。”徐前进一声吩咐,几个社员就从麻袋里一捧一捧分出来。粗黄的玉米面装进袋子,分量沉甸甸,却远没有想象中那么丰厚。
丁敏接过袋子,叹了口气:“十斤……顶多半个月。”
王琴低声附和:“还得细水长流才行。”
轮到程薇时,她却嫌弃得撇嘴:“这玉米面能吃吗?干巴巴的,呛死人。”
话音刚落,周围几个村妇立刻冷眼扫过来:“咋不能吃?我们家小子天天就盼着能分点面糊糊呢。”
“城里来的知青是宝贝,粮食不配她吃咯?”
程薇脸色一白,偏偏又硬撑:“我只是说,这东西……唉。”
阮时苒走上前,淡淡接过自己的一袋,随手把口袋打了个结:“能吃就行,谁还挑三拣四。”
她这一句话,立刻让村民们心里添了好感。有人甚至笑着说:“这姑娘懂事。”
程薇差点没当场气晕。
回到院子,宋斯年把面袋子往墙角一放,眉头微蹙:“十斤面,不够撑多久。”
阮时苒心里一动。她转头从抽屉里拿出几枚鸡蛋和一点油盐,是昨天让宋斯年换回来的。
“先别愁,今天咱们吃顿好的。”
她转身进厨房,从空间里悄悄取出一捆面条。锅里油一冒,蛋花一打,清汤翻滚,香气四溢。
两碗鸡蛋面端上桌,油亮亮的汤面在光下泛着金光。
宋斯年怔了怔,喉结滚了一下,低声:“像在京城吃的。”
阮时苒挑起一筷子,笑容淡淡:“京城吃的可没这么香。”
就在两人用餐的时候,院外却响起“咚咚”的敲门声。
陈巧珍气喘吁吁探头进来,眼神里藏着几分无奈:“阮知青,你可得小心了。刚才我回院子,听见程薇又在嚼舌头,说你搬出去住是享福,不守知青规矩,还说你‘半夜三更总出门’。”
阮时苒动作一顿,心里冷笑。这人,真是死性不改。
“多谢你提醒。”她点点头,心里却已经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