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里大院门口,人挤得水泄不通。
墙上刚贴出一张大红榜,墨迹还没干透,阳光一照,红得晃眼。
人群推搡,人人都想往前凑。有人急得踮脚,有人干脆搬石头垫脚。
“快点看啊,谁考上了!”
“别挤!榜都要被撕了!”
队伍里,有人抹眼泪,有人笑得合不拢嘴。有人两眼发直,嘴里喃喃:“完了,真没我……”
大队这边,一群知青挤在一起。程薇和冯丽娟走在最前,脸上写满了得意。
程薇踩着石阶,尖声喊:“让开点,我看看有没有我的名字!”
她眼睛一划,果然瞧见自己的名字在中间偏上,立刻尖叫一声:“看见了吗?我进了!”
身边人一阵恭维:“哎呀,不愧是程薇!”
冯丽娟更是笑得眼睛眯成缝:“我也看见了,我也有!”
两人一前一后,立刻把存在感刷到最高。
然后她们同时转过头,声音拉得高高的:“阮时苒呢?榜上有她吗?”
院子一下子安静。所有人顺着那一排字往上找。
有人摇头:“没看到啊。”
有人嘴角翘起:“真要是没她,那可好笑了。”
几个人挨个数,数到最上头,忽然愣住。
“咦?等会儿!”
“你们看榜首!”
一瞬间,人群炸开。
第一名:阮时苒。
声音轰的一下涌起来。
“第一名?!她是第一?!”
“不会吧,这也太狠了!”
“她不是才复习多久?怎么就第一了?!”
几个年轻知青眼睛都直了,呆呆地望着榜单。
有人下意识鼓掌,更多人则是难以置信的惊呼。
程薇脸色刷地惨白,盯着那行字不敢眨眼,嘴唇哆嗦:“不可能……一定是抄错了……”
冯丽娟也慌了:“怎么会是她?不对,一定不对!”
她们的声音被人群的笑声压过去。有人忍不住大声喊:“程薇,你不是说风声里没她吗?这脸打得够响吧!”
“冯丽娟,你还跟着起哄呢,现在榜眼都没你风光大,咋不吱声了?”
笑声一阵阵传开,围观的人越聚越多,指指点点,全往程薇和冯丽娟身上砸。
两人脸涨得通红,想狡辩,嘴却硬生生堵住。
阮时苒站在人群外,没挤进去。
有人把消息大声喊出来:“苒子!你是第一!”
全场的目光“刷”地落到她身上。
阮时苒只是抬了抬下巴,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谢谢。榜单写得明白,没什么好争的。”
一句话落下,场子更沸腾了。
有人感慨:“她真有两把刷子啊。”
有人叹气:“第一名……这以后可不得了了。”
也有人冷笑,声音却飘不远:“考得好又怎样,真能改变命?”
不过,这种酸话很快被淹没。大多数人看向阮时苒的眼神,已经完全不一样。
程薇终于忍不住,冲着阮时苒喊:“别得意!考第一又怎么样?大学能不能录取还不一定!”
冯丽娟也跟着叫:“就是!你以为一个名字就能翻天?”
宋斯年在人群另一头走过来,冷眼盯住她们:“第一就是第一,嘴再硬也抹不掉。真有本事,你们去考个第一再说。”
人群里立刻有人大声附和:“对啊,榜单贴这儿,眼睛瞎不了!”
“风声吹得再响,也比不过红纸上的字!”
程薇脸涨得更红,硬是挤不出一句话。
人群渐渐散去,有人一边走一边感叹:“真没想到,她能压全县。”
“以后说不定真能出息。”
“啧,咱们大队有个第一,脸上也有光啊。”
程薇和冯丽娟被冷眼看得抬不起头,只能缩到角落,连笑都笑不出来。
阮时苒没去理她们,转身往大队方向走。
宋斯年跟上,压低声音:“你现在不止是考生了,你是榜首。接下来,每一步都会有人盯着。”
阮时苒点点头:“我知道。”
她握着手里的准考证,眼神清冷坚定。
榜单公布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县。
茶馆里有人拍桌子:“第一名是女娃?真有意思!”
街上有人摇头:“谁说女孩子不行?看人家!”
厂子里更是炸开锅:“大队出个第一,这回可要被夸到省里去咯!”
……
榜首的消息没过三天就传遍全县。县里开过一次简短的表彰会,红布横幅一挂,几个名字念完,大家鼓鼓掌,事就算过去。
村里人议论几句:“苒子真争气啊。”
“一个女娃考第一,不简单。”
嫉妒的声音也有,但很快被压下去。榜首就是榜首,嘴再酸,也改不了。
夏天过去,录取通知书下来了。
阮时苒的名字在信封里工工整整:京华大学。
她拆开的时候,院子里围满人。有人伸脖子看:“京华?那是大城市的学校吧?”
有人吸冷气:“上了这一步,以后铁定不一样了。”
程薇和冯丽娟脸色发白,低头不敢吭声。
阮时苒把信收起来,只说了一句:“书还是要读。”
她没多解释,也没炫耀,转身进屋,把东西一点点收拾好。
秋风起来,县里统一组织新生去火车站。
那天站台上挤满了人,送行的哭哭笑笑,背包里塞满了干粮。有人带腊肉,有人带窝窝头。
阮时苒背着一只旧布包,手里只提着一只搪瓷缸。
宋斯年一路把她送到站台,开口却很短:“记得写信。”
阮时苒“嗯”了一声,火车汽笛就响了。
车厢里人声嘈杂,抱鸡的、提菜的、捧书的,什么都有。她把包塞到座位下,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人群越退越远,最后只剩下车轮轰鸣。
她没回头。心里一句话很清楚:这趟路,是新生活的开始。
火车一路北上,几天几夜。窗外景色从田野到城市,灰砖瓦房变成高楼林立。
终于到了京华。
一下车,扑面而来的,是陌生的空气:车水马龙,汽笛声不断,街头人来人往,声音夹杂着各种方言,热闹得让人眼花缭乱。
阮时苒拖着布包,跟着人群走到校门口。高高的校牌上写着四个字——京华大学。
门口张贴着新生报道指南,有学生会的学长举着牌子喊:“新生报到!先登记,再领宿舍!”
阮时苒排队,领了宿舍号,搬着包走进校区。道路两边是高高的梧桐树,叶子在风里沙沙作响。
宿舍在四层小楼里,六张床,上下铺。
推开门,几个女孩已经在里面叽叽喳喳,摆衣服,铺床单。
“你是新来的?”
“你分哪的系?”
阮时苒把包放下,点头:“文学系。”
其中一个短发女孩眼睛一亮:“咱俩一个系!以后上课一起走!”
气氛热烈而陌生,大家都在兴奋地交换名字。阮时苒只是安静听,偶尔笑一笑,把床铺好。
夜里熄灯,宿舍里还有人小声说话。有人憧憬未来:“我一定要在报纸上发文章!”
有人打趣:“我就想谈个恋爱,找个大学生对象。”
笑声起起落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