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另一个瘦高个阴阳怪气:“学生娃就是不懂规矩,觉得自己聪明。”
说着,几个人有意往桌子边挤,汽水瓶“咣咣”直响。
阮时苒下意识护住搪瓷盆,心里发慌,却没退。
宋斯年把她往后一挡,语气依旧平淡:“道理是这样——地盘又不是你们家的,咱们摆摊,靠的是手艺,不是拳头。”
胡子嗤笑:“你跟我讲道理?我问你,你能不能收摊。”
“不能。”
两个人的眼神在空中对上,空气一下子紧。
周围买东西的工人学生都看着,没人敢插话。
第三天,天比前两日更热,空气里带着尘土味。校门口的巷子又挤满人,汽水瓶在木板桌上一排排摆开,阳光一照,亮得晃眼。
阮时苒一边收钱一边擦汗,心里还在盘算:今天要是卖完,赚的钱够买两张去市里的车票。
宋斯年在旁边撬瓶盖,手法利落,瓶盖“啪”地一声弹飞,落到地上,被小孩捡起来当玩具。
气氛热闹。
可就在这时,几个熟面孔出现了。——前天来找茬的那帮人。
胡子男脸上挂着冷笑,慢悠悠挤进人群,盯着桌子上的汽水。
宋斯年抬眼:“买东西?”
胡子没答,忽然抬脚,对准桌脚狠狠一踹——
“咣——!”
木板一声巨响,桌子倾斜,汽水瓶“哗啦啦”倒了一地,花生撒得满街滚。
场面一瞬间乱套。
阮时苒下意识去扶,瓶子却滑过她的手,砸到地上碎开,汽水四溅,凉意带着玻璃渣子飞起,溅到她手背。
她手一抖,疼得倒吸一口气。
宋斯年当机立断,把她往怀里一拉,护到身后,自己半蹲着伸手把瓶子稳住。
人群里有人惊呼:“哎哟——这也太狠了!”
胡子男冷笑:“我看你们能撑多久。这里不是你们说开就开。”
宋斯年缓缓站起来,眼神冷得像冰:“你要摔瓶子行,但别动她。”
胡子愣了一下,笑得更狂:“哟,还护上了?小伙子,做买卖还谈情说爱?再护,迟早都得滚。”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
“这算不算打架?”
“那女学生刚才差点被玻璃划到。”
“这事儿闹大了,学校要知道,还不定怎么说呢!”
阮时苒手背一阵刺痛,低头一看,果然被划破了一道小口子,血珠慢慢冒出来。
宋斯年看见,脸色骤变。
他没再理会胡子,脱下自己的布衫,撕下一条布条,蹲下替她把伤口绑住。动作很快,手却在微微颤。
“疼吗?”
阮时苒抿唇摇头,心跳乱得厉害。
周围的人看着这情景,竟有人起哄:“哎哟,郎有情妹有意啊!”
声音一出,阮时苒耳根猛地发烫,手背却被宋斯年按得稳稳的,没退开。
胡子见人群全往他们这边偏,脸色一沉:“好,好。你们挺能耐。走着瞧。”
说完带人走了。
地上乱七八糟,汽水瓶碎了一半,花生也撒得一地。阮时苒想弯腰去捡,却被宋斯年拉住:“别动,怕有玻璃渣。”
他自己蹲下去,手一包一包把还能用的捡回盆里。阳光晒在他后背上,汗顺着肩膀流下来,衬衫湿了一大片。
阮时苒看着,心口一阵酸胀。
收拾完,两人并排坐在巷口的石墩上,谁都没说话。
汽水只剩几瓶,花生也没剩多少,今天注定是赔本。
阮时苒盯着手上的布条,忽然说:“宋斯年,要是以后真赔光了,你会不会后悔?”
他没立刻答。过了一会儿,侧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声音压低:“只要你在旁边,我不后悔。”
阮时苒一怔。
巷口的摊子收拾过后,宋斯年沉默了很久。
他把剩下的几瓶汽水重新排整齐,数了数,还不到十瓶。花生只剩一小盆,刚才被踩脏的全都丢掉。
阮时苒低声:“今天亏了。”
宋斯年“嗯”了一声,没多解释。他把最后几瓶汽水卖掉,等人群散尽,才把空瓶一只只装回布袋。
动作很慢,却带着股倔劲。
第二天一早,他去了供销社,想再进一批货。
可柜台里的营业员抬眼就冷声:“汽水要凭票。没有票,一瓶都不给。”
宋斯年皱眉:“前几天不是还能买?”
营业员甩下一句:“昨天就下了通知。以后都得凭票。”
他拎着空袋子出来,太阳直晒在脖子上,燥得脑子嗡嗡作响。
阮时苒在校园门口等,见他回来,眼神一紧:“没弄到?”
“卡票了。”宋斯年把袋子一摔,“没票,白搭。”
阮时苒心口也沉下来。昨天摊子被踢翻,已经赔了钱。
今天连货都进不到,算是真被卡住了。
“花生还好,能从农村弄。”她想了想,又摇头,“可没有汽水,光卖花生,撑不了多久。”
宋斯年没说话,只是抬头望着街口——来来往往的人群,买油条的、买凉粉的,小摊还是照样热闹。
偏偏他们的摊子,空空的。
傍晚,两人坐在宿舍楼后的小石阶上。
风从操场那边吹过来,带着尘土味。
阮时苒看他半天,终于开口:“要不算了吧。亏了就收,别再冒险。”
宋斯年侧头看她,眼神很深:“你真觉得该停?”
阮时苒心里一颤。她其实不想停,可她怕——怕再赔、怕惹麻烦、怕别人说闲话。
沉默很久,她还是点了点头。
宋斯年忽然笑了一下,却带着冷硬:“你真不适合做生意。”
阮时苒被说得一怔:“什么意思?”
“你太谨慎,怕这怕那。”他的声音不高,却直戳人心,“可创业就是冒险。你怕到最后,什么都留不住。”
阮时苒被这话刺痛,胸口一阵发闷,没再吭声。
风吹过,气氛僵硬下来。
夜里,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耳边总是回响着那句:
“你太谨慎,怕这怕那。”
可转念,她又想起——要不是她谨慎,昨天摊子被踢翻时,也许真要惹出事。
矛盾在心口打结,怎么也理不清。
第二天一早,宋斯年没出现。
阮时苒心里一紧,赶去小巷。果然,他一个人支起桌子。花生照旧,可桌上还多了一样——一堆切得整整齐齐的冰棍。
他笑着对她说:“汽水进不到,我就换。冰棍不凭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