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香清冽,混着檀香的沉静,在雅致的书房内弥漫开来。
宁王萧景亲自执壶,将琥珀色的茶汤注入青瓷小杯,动作行云流水,自有一股久居上位的从容与贵气。
他将一杯茶,推到程凡面前。
“尝尝。”
程凡双手接过,低头轻嗅,茶香沁人心脾,确实是极品。
她浅啜一口,入口微苦,而后迅速回甘,唇齿留香。
“好茶。”她由衷赞叹。
宁王看着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仿佛能洞穿人心。
“程凡,本王有个问题,一直很好奇。”他放下茶杯,声音平缓,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王爷请讲,学生知无不言。”程凡放下茶杯,坐姿端正,神色平静。
宁王的手指,在紫檀木的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
“你是如何知道,本王就是宁王,月儿就是郡主的?”
他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
“或者说,你当初在山野之间,救下小女性命,是否……就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所以才特意出手?”
这个问题,如同一柄无形的利剑,悬在程凡的头顶!
整个书房的空气,似乎都在这一瞬间凝滞了。
站在门外伺候的萧月儿,心也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是啊,父王这个问题,太关键了!
他到底是不是早就设计好的?
如果他承认了,那他之前所有的清高与从容,都将变成一场处心积虑的表演!他救自己,就是为了攀附王府!
一时间,萧月儿心中五味杂陈,既希望他是个伪君子,好印证自己最初的判断,又隐隐不希望,那个在危难中救下自己,眼神清澈的少年,是这样一个不堪的人。
书房内,程凡迎着宁王审视的目光,却忽然笑了。
那笑容,清朗而坦荡,不含一丝杂质。
“王爷,您太高看学生了。”
她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
“学生若真有那等未卜先知的本事,又何至于在云安府,被区区一个乡绅,逼到几乎身败名裂,九死一生?”
宁王闻言,眼神微微一动,但没有说话,显然是在等她的下文。
程凡继续说道:“当初救人,不过是举手之劳,并未多想。学生只是一个穷书生,连岳阳城都很少离开,哪里认得什么郡主龙孙。”
“至于为何知道王爷的府邸……”
她顿了顿,从袖中再次拿出那枚温润的玉佩。
“是因为它。”
“学生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唯一的信物,便是这枚玉佩。月儿郡主当初千叮咛万嘱咐,若来京城,一定要来寻她。”
“学生想着,既然到了京城,理应先来拜会恩人,打个招呼,才不失礼数。所以,便拿着这玉佩,在街上一路打听。京城百姓热情,都说这是宁王府小郡主的信物,学生这才知道了王爷与郡主的身份。”
“今日前来,本意也只是想在府门前,递上名帖,告知郡主一声,我程凡已到京城,不负前约。待安顿下来,再行正式拜访。”
“却不想,会引起这般大的误会,惊扰了王爷与郡主,是学生的不是。”
她站起身,对着宁王,再次深深一揖。
“王爷日理万机,学生不敢多做叨扰。这便告辞了。”
说完,她竟真的转身,便要向外走去!
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这一下,别说宁王,就连门外的萧月儿,都彻底愣住了。
就这么走了?
他不多解释一句?不多为自己争取一下?
他难道不知道,只要父王一句话,他就能在京城平步青云,拥有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一切吗?
他竟然说走就走?
“站住!”
宁王萧景猛地站起身,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
他快步上前,一把拦住了程凡。
“本王让你走了吗?”
程凡转过身,看着眼前的宁王,眼神清澈,不解地问:“王爷还有何吩咐?”
宁王看着她那双坦荡的眼眸,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是了。
一个真正处心积虑的投机者,在面对自己这样的滔天权势时,绝不会是这般反应。
他会惶恐,会辩解,会极力地讨好与攀附。
而眼前的少年,却只有从容与坦荡。
他来,是因为一个承诺。
他走,是因为不想叨扰。
他的人,比他写的文章,还要磊落,还要风骨天成!
“哈哈哈……”
宁王突然爆发出了一阵爽朗的大笑,之前的威严与审视,一扫而空。
他用力地拍着程凡的肩膀,眼中满是压抑不住的欣赏与喜爱!
“好!好一个程凡!是本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拉着程凡,重新坐下,态度亲热了何止十倍。
“本王若是再让你走,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我萧景,连一个救了女儿性命的恩人,都容不下?”
他转头对着门外喊道:“月儿!还杵在外面做什么?滚进来!”
萧月儿俏脸一白,磨磨蹭蹭地走了进来,低着头,不敢看程凡,也不敢看自己的父王。
“父王……”
“给你程凡哥哥,道歉!”宁王的声音,不容置喙。
萧月儿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她堂堂郡主,何曾向人低过头?尤其对方还是一个刚刚被自己喊打喊杀的“凶徒”。
她咬着嘴唇,偷偷瞥了一眼程凡,却见对方神色淡然,仿佛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这种被无视的感觉,比被嘲笑还让她难受。
“对……对不起……”
她像是蚊子哼哼一样,挤出三个字,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大声点!没吃饭吗?”宁王呵斥道。
萧月儿浑身一颤,深吸一口气,终于抬起头,对着程凡,郑重地行了一礼。
“程凡哥哥,对不起!是月儿有眼不识泰山,误会了你!请你原谅我!”
说完,她的眼圈都红了,满是委屈。
程凡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有些好笑,面上却依旧平静。
“郡主言重了,此事本就是一场误会,说开了便好。”
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态度,反而让萧月儿心里好受了一些。如果他趁机摆架子,她反而会更加记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