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绾踏出宫门的那一刻,萧云璃指尖微颤,一缕心火自掌心缩回,隐入血脉。她没有再望那远去的红影,而是转身步入内殿,脚步轻得像踩在冰面上。左腕内侧的红丝仍在跳动,不似疼痛,倒像某种节律——与烬墟出口处游走的黑雾同频。
她径直走入寝宫,未唤宫人,反手合上门扉。掌心贴上眉心血纹,闭目凝神。心火同源,识海如镜,那丝黑雾果然还在,贴着神魂边界缓缓滑动,仿佛在试探她的防线。她不动声色,以意志为网,悄然收紧。黑雾一滞,随即退散,留下一道极淡的神识残痕。
不是自然残留。
是窥探。
她睁眼,眸光如刃。
这不是魔心自发的侵蚀,而是有人借机潜入,试图从她心火中攫取信息。烬墟为她独有,外人无法感知心火流转,能留下痕迹者,必是精通隐匿之术的高阶修士,且对凤凰血脉有深入研究。
她提笔研墨,动作缓慢,实则已以破妄之眼扫过整座宫室。窗棂无扰,烛火无偏,可就在她落笔的瞬间,一缕极细的气流自门缝掠过,带着微不可察的符印波动。
她未动,只将笔尖顿住,墨滴悬而不落。
片刻后,卫无咎推门而入,黑袍未染尘,眉宇间却有倦色。他手中无符令,但袖口微鼓,显是藏了物事。
“你来了。”她低声。
“苏绾已出城十里,先锋营随行。”他站定,声音压得极低,“但她走得太顺了。”
萧云璃抬眼:“什么意思?”
“三处关卡本该盘查密报,今日却未阻拦。更奇怪的是,北疆斥候昨夜回报,边境无异动,可今晨却有流言传入宫中,说妖族已破关南下。”卫无咎从袖中取出一枚玄火符,符纸暗红,边缘刻着细密雷纹,“这符能隐踪追踪,若贴于信件封蜡,可顺气息回溯源头。但只能用三次。”
她盯着那符,片刻后道:“魔心复苏不是偶然。昨夜烬墟异动,有人在窥我心火。这不是天灾,是人祸。”
卫无咎眼神一凝。
“他们想让我乱。”她继续道,“苏绾出征是火种,可若这火被引偏,烧的就不是魔心,而是中州根基。”
两人对视,无需多言。
她提笔写三封密信,内容皆为空白,仅加盖凤印。一封送往北疆,一封送往太虚观,最后一封,送往皇陵守备司。每封信封蜡时,她都以指腹轻压,将一枚玄火符悄然嵌入蜡层深处。
“对外说,信中是灵脉图解残篇,唯有三地合参,方能定位魔心本源。”她将信交予卫无咎,“一旦符令有异动,你立刻逆向追踪。”
“你呢?”
“我闭门炼火。”她垂眸,“让所有人以为,我在准备下一缕心火。”
卫无咎点头离去。
她并未入静室,而是立于窗前,破妄之眼缓缓开启。视野中,宫墙内外的气机如丝如缕,交错流转。她不动,只以心火为引,将凤鸣引化作无形音波,渗入地脉,悄然监听方圆三里内的气息变化。
一夜无事。
次日午时,一名老宦官求见,自称先帝旧仆,掌过皇陵祭祀簿。他跪于殿外,双手捧一血书,指节发白,额上冷汗涔涔。
萧云璃命人传入。
血书呈上,字迹斑驳,写着“皇陵地脉异动,封魔石柱裂痕加深,恐苏烈封印将破”。笔迹刻意模仿旧体,末笔上挑,形似凤首,却力道虚浮,破绽立现。
她以破妄之眼扫过——墨中混有微量魔气,极淡,若非她昨夜刚识破神识窥探,绝难察觉。更可疑的是,书写时笔顺颠倒,明显是为掩饰真实笔迹。
“你从何处得此消息?”她问。
“昨夜巡陵,见守将私会外人,藏于碑后,亲耳所闻!”老宦官叩首,“小人冒死出逃,咬指写书,只为报效先帝!”
她不动声色,将血书搁于案上:“此事重大,需严查。你暂留宫中,待问明细节。”
老宦官低头退下。
当夜三更,卫无咎潜入偏殿密室,见那老宦官正欲以火焚毁一封未寄出的密报。他出手如电,一掌封其穴道,搜出袖中半块玉符,上刻一个“陵”字,刀工粗粝,非宫造。
与此同时,萧云璃指尖一震。
嵌入皇陵密报的玄火符传来异动——符令已被激活,气息正从皇陵方向消散,似有人以秘法抽取其神识烙印。
她立刻以心火渗入玉符。
刹那,一段残影浮现:夜色中,一道人影立于皇陵石门之前,手中捧着一枚符纸,其纹路与玄火符雷纹同源,气息却阴冷异常。那人未着宫服,也非太虚观弟子,黑袍覆体,袖口翻起一角,露出手腕内侧一道扭曲的蛇形刺青。
影像戛然而止。
她睁眼,将玉符置于烛火之上。火焰舔舐,玉符碎裂,最后一丝气息化作青烟,被她以心火一卷,封入识海深处。
卫无咎推门而入,手中玉符残片与她案上碎玉吻合。
“他服毒了。”卫无咎沉声道,“未及开口。”
“不重要。”她盯着那碎玉,“他只是棋子。真正动手的,是那个用玄火符同源之术抽取情报的人。”
“皇陵……有人在动封魔桩。”
“不止。”她缓缓起身,“他们知道我会查,所以故意让这老宦官送血书,想引我仓促出兵,打草惊蛇。可他们漏了一点——”
“什么?”
“玄火符的气息,不该出现在皇陵。”
卫无咎眼神骤冷。
玄火符为护龙卫秘传,外流极少。能仿制同源符印者,必出自太虚观或皇室近卫。而敢在皇陵动土者,更需有极高权限。
“你打算如何?”他问。
她将最后一枚玄火符递出:“你带它去,联络龙虎卫旧部,查皇陵近三月轮值名册,尤其是夜巡记录。若有雷符使用痕迹,立即上报。”
“你不惊动内阁?”
“陆崇阳虽死,但他的根还在。”她声音极轻,“现在动手,只会逼他们藏得更深。”
“那你呢?”
“我继续炼火。”她走向静室,“让所有人以为,我仍被困在烬墟之中。”
卫无咎欲言又止。
“放心。”她停步,未回头,“我不是等火的人了。”
她推门而入,静室烛火无风自摇。她盘坐于蒲团之上,掌心向上,一缕心火缓缓升腾,绕指三周,忽然转向眉心血纹,将一段极细的神识封入其中。
这是她从烬墟中学到的——心火可藏忆。
她闭眼,呼吸渐缓。
而在宫墙之外,一道黑影悄然掠过角楼,袖中符纸微亮,随即熄灭。
静室内,萧云璃的指尖忽然一动,心火凝成一线,顺着凤鸣引的音脉,悄然渗入地砖缝隙。
她没有炼火。
她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