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顺着指缝滴落,砸在阵纹交汇处,发出轻微的“嗤”声。
萧云璃跪坐在阵盘边缘,右肩撕裂的伤口不断渗血,掌心因反复催动心火而发麻。她盯着那道被黑焰灼烧出的深痕,试图将最后一丝真气注入地底回路。可残阵只是微弱地闪了一下,随即沉寂如死。
她喘了口气,抬眼望去。
白无瑕还钉在阵眼旁,腹部贯穿的傀儡臂骨随呼吸微微颤动。她的脸已失去所有血色,嘴唇干裂,却仍用双肘撑着沙地,一点一点向前挪。每动一寸,伤口便撕开更深,鲜血沿着臂骨流下,在黄沙上拖出断续的红痕。
萧云璃猛然察觉不对——那不是普通的移动。
她闭目凝神,以心火同源探入阵基。刹那间,一股逆向奔涌的能量流冲击识海:精血正从白无瑕体内倒灌回傀儡核心,经脉中的灵力不再维系阵法,而是疯狂压缩、凝聚,如同引线即将点燃火药。
“她在准备自爆。”萧云璃睁眼,声音压得极低。
她撑地欲起,却被肩伤牵扯得踉跄一步。踏火行空尚未纯熟,此刻强行腾跃只会坠落在半途。她咬牙甩出一道凤火凝刃,斩向白无瑕前方三尺沙地,烈焰炸开,阻其去路。
“停下!”她喊。
白无瑕动作一顿,头微微偏转。她看着萧云璃,嘴角竟扬起一丝笑意,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陛下……凤火……当燃。”
话音未落,她猛地撞开火焰残迹,手掌直接按进阵眼裂缝。掌心与裂口接触的瞬间,体内傀儡核心骤然亮起赤光,一圈暗红波纹自她身体扩散开来,沙粒被震得跳起寸许。
“无瑕!”远处传来一声怒吼。
白千杀挣脱两名影卫的钳制,狂奔而来。他铁面早已脱落,左脸狰狞的旧伤在夕阳下泛着青灰,拳头攥得指节作响。可当他冲到阵边,却被残阵反噬之力掀翻在地,膝盖重重磕进沙中。
“回来!你会死的!”他嘶吼。
白无瑕没回头。她五指张开,深深嵌入阵纹,仿佛要将自己整个按进大地。她的眼瞳开始泛红,不是血丝,而是由内而外透出的赤芒,像是有火焰在血管里燃烧。她的呼吸变得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杂音——那是傀儡机括在体内运转的征兆。
萧云璃终于赶到,伸手去抓她手腕。
指尖刚触到皮肤,一股滚烫的热流反冲而来,震得她手臂发麻。她低头看去,白无瑕的手背浮现出细密的银纹,正沿着经脉向上蔓延,所过之处皮肉微微鼓起,似有金属在皮下流动。
这不是操控傀儡。
这是把自己变成最后一件兵器。
“你不该走到这一步。”萧云璃低声说,“阵还能修,人不能没了。”
白无瑕笑了,笑得像个终于完成使命的孩子。“我……从来就不是什么阵法师。”她喘着气,“我是贺兰洲炼出来的……钥匙。”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萧云璃手中的血凤令上。
“你们要找的答案……不在阵眼,而在我们这些人身上。”她的声音越来越轻,“他们不要傀儡听话……他们要的是……心甘情愿去死的人。”
话音落下,她猛然合掌。
轰!
赤红色的光柱自她体内冲天而起,像是一道倒悬的火焰之矛刺破黄昏。整片战场剧烈震动,碎石腾空而起,残破的傀儡零件在强光中扭曲变形。妖王正欲再度扑击,被这股冲击正面击中,庞大的身躯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黑焰瞬间溃散。
萧云璃被气浪掀退数步,火焰护体自动升起,却仍被余波震得喉头发腥。她抬手抹去嘴角血迹,视线始终没有离开那道光柱。
白无瑕的身体正在瓦解。
皮肤龟裂,露出底下闪烁金属光泽的骨架;血液沸腾蒸发,化作赤雾缭绕周身;她的双眼彻底变成两团燃烧的火球,最后望向萧云璃的方向。
那一眼里没有痛苦,没有遗憾。
只有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
光柱骤然收缩,继而向内坍塌。
轰鸣声戛然而止。
尘埃落定。
阵眼边缘焦黑一片,裂痕被高温熔合了一部分,但核心依旧黯淡无光。妖王躺在十丈外,半边躯体焦黑,挣扎着想要爬起。
白无瑕消失了。
原地只剩下一小块焦化的阵纹,中央静静躺着一枚残缺的傀儡核心,表面刻着极细的凤凰图腾,正缓缓熄灭。
白千杀跪在沙地上,双手深深插进土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没哭,也没喊,只是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片刻后,他缓缓抬起头,看向妹妹消失的地方,嗓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你说过……只要打赢这一仗,就跟我回家吃羊肉汤。”
风卷起几缕焦灰,掠过他的脸。
萧云璃站在阵眼前,左手紧握血凤令,右手掌心再次割裂,鲜血顺着令牌纹路流淌而下。她闭上眼,心火深处泛起剧烈共鸣——不是记忆,不是幻象,是无数残魂在回应同一个召唤。
她听见了。
那些埋骨西荒的散修,在临死前也曾这样说过:“凤火当燃。”
她睁开眼,眸中火焰翻涌,不再是愤怒,也不是悲恸,而是一种近乎冷冽的清明。
她单膝跪地,将血凤令插入阵眼裂隙。
金属与古纹契合的瞬间,令牌上的赤纹轻轻跳动了一下,像是回应某种久远的誓约。
“你说凤火当燃……”她低声开口,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我便让它,永不熄灭。”
她将手掌完全覆在令牌顶端,心火顺着血脉奔涌而出,不再用于攻防,不再用于修补,而是沉入地底,触碰那些尚未消散的意志。
一缕极微弱的心火残息从地下升起,缠绕令牌底部。
阵眼微光一闪。
未灭。
白千杀缓缓站起身,一步步走来。他在萧云璃身旁停下,低头看着那枚残缺的核心,忽然弯腰拾起,握在掌心。他没有说话,只是将它轻轻放在阵纹交汇处,然后单膝跪地,以额触沙。
萧云璃仍跪在阵眼旁,肩伤未愈,指尖滴血,左手紧握插入地面的血凤令。她的呼吸很轻,却稳定如钟摆。
风停了。
沙静了。
天地间只剩下那一点微光,在血色黄昏中明明灭灭。
她的手指微微收紧,指甲陷入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