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碎焦土,萧云璃翻身下马,玄金凤袍在热风中翻卷如旗。她目光直锁城头,赵玉儿正将一具妖将尸首踹下残垣,长枪拄地,单膝微弯,却始终未倒。那枪身刻着一个“萧”字,血光流转,与她怀中凤玉的震颤同频而动。
卫无咎紧随其后,掌中符令轻鸣,雷纹自袖口蔓延至肩胛。“陛下,河对岸有异。”他声音低沉,指向北面荒河。水面漆黑如墨,雾气升腾,隐约可见一座由白骨堆砌的祭坛浮于河心,数十铁链贯穿残躯,缓缓沉入水底,每一道链条没入水中,便激起一圈腥红涟漪。
萧云璃眉心赤纹跳动,目穿千障开启。视野穿透硝烟,落在赵玉儿身上——他左臂断裂,右腿深陷三道爪痕,鲜血浸透战甲,呼吸粗重如风箱拉动。可即便如此,他仍挺枪而立,眼神未曾涣散。
她抬步登城,足下焦石崩裂,火焰随步伐低鸣。赵玉儿察觉动静,艰难回头,嘴角扯出一笑,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陛下……边城男儿未死绝!”话音未落,身形晃动,欲跪。
她挥手凝力,灵枢之力托住其双膝,不让他落下。“你撑得太久。”她说。
“父亲说过,守城人,宁碎不降。”赵玉儿喘息着,目光落在她胸前凤玉,“这枪……本该传给您。”
萧云璃心头一震。她伸手抚向裂天枪,指尖尚未触及枪身,“萧”字骤然爆亮,一道灼流直冲脑海。眼前景象突变——远古战场之上,烈焰焚天,一名女子持此枪立于火海中央,身后万军齐呼“凤主”,声浪撼动山河。那女子转身,面容模糊,唯有眉心赤纹与她如出一辙。
她猛然回神,冷汗滑过鬓角。这不是记忆,是血脉在回应。
“这枪从何而来?”她问。
赵玉儿喘息渐重:“先祖所铸……代代相传,只等一人。”他抬头,目光直视她双眼,“今日见您驭火之姿,我才信……传言非虚。”
她未答,只觉凤玉滚烫,几乎贴肉生疼。她低头看向枪上“萧”字,那一笔一划仿佛活了过来,与她体内某处隐秘相连。赵家世代镇守边关,原以为只是忠臣之后,可如今看来,他们手中握着的,不只是兵器,更是一段被掩埋的渊源。
“贺家在地下布阵。”她低声说,“不止一处。”
赵玉儿瞳孔微缩:“我知道……昨夜我斩杀一名妖术士,他在临死前说了三个字——‘金纹启’。”
她眸光一凛。果然,贺家早已布局,边城地脉之下,必有第二座金纹阵正在成型。若让其完成,整座城池的地气都将被抽空,化作养蛊之皿。
“你还能战吗?”她问。
“不能。”赵玉儿咧嘴,露出染血的牙,“但我能站。”
话音刚落,他双腿一软,终于跪倒。卫无咎疾步上前,探其脉搏后沉声道:“失血过多,经脉断裂两处,需立刻施救。”
萧云璃俯身,握住裂天枪枪柄。刹那间,一股炽热沿掌心涌入,竟与她体内心火隐隐相融。她闭眼,烬墟深处似有回应——那一片埋骨之地中,某缕沉寂已久的心火微微震颤,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把枪给我。”她说。
赵玉儿抬手松开,指尖滑过枪身,最后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腕:“它认主,不会伤你。”
她握紧枪杆,凤凰火自足底升腾,顺着经脉灌入枪身。刹那间,“萧”字红光大盛,整杆枪嗡鸣震动,仿佛苏醒。她猛然抬头,望向城外荒河。
血河祭坛上,黑雾翻涌,已有七道金光自河底浮现,排列成北斗之形,正缓缓向上攀升。每一道金光升起,边城地脉便剧烈一颤,城墙裂缝再度扩大。
“那是金纹阵的引子。”卫无咎沉声,“他们在用死魂激活阵眼,一旦八道齐聚,地脉逆转,整座城都会塌陷。”
“八道?”萧云璃冷笑,“他们缺一道。”
“谁补?”卫无咎问。
她没有回答,只是将裂天枪横于胸前,枪尖直指河心祭坛。凤凰火缠绕枪身,与心火交融,竟在空中划出一道赤痕。她忽然明白——这枪不仅是武器,更是钥匙。赵家以命守护的,不是边城,而是她血脉觉醒的最后一环。
“传令影卫,封锁四门,不得放一人出入。”她开口,声音穿透风沙,“西荒散修若到,令其驻守东坡高地;雷符军列阵城南,准备破障。”
“陛下要做什么?”卫无咎皱眉。
“破阵。”她说,“他们想用地脉炼我为傀,我就先毁了他们的根。”
她迈步走向城垛,脚下火焰奔涌,燃起断墙残垣。残兵闻声回首,见她手持裂天枪,周身火纹浮动,发丝如焰舞动,恍若神降。
“朕在此,边城不退!”她朗声宣告,焚邪真意随音波扩散,压下战场躁动。残兵止步,有人颤抖着拾起刀剑,有人默默列队靠墙而立。
卫无咎凝视她背影,忽觉掌中符令雷光暗涌。他抬头,只见血河祭坛上,第八道金光正缓缓升起,形态扭曲,似由活人精魄强行凝成。
“他们在用人魂补阵!”他低喝,“必须打断!”
萧云璃已跃上城垛,枪尖挑空,遥指祭坛。她闭眼,引心火入脉,再睁时,双目泛起幽金之色——破妄之眼全开。视野中,那第八道金光内竟裹着一道熟悉的气息:灰白雾气缭绕,若有若无,正是夜无痕残留的痕迹。
她瞳孔骤缩。
贺家不仅要用她为祭,还要以夜无痕为引,彻底唤醒金纹阵的终极之力。
“你们……动了不该动的人。”她咬牙,枪身猛然下压,重重顿地。轰然巨响中,地面裂开一线,火焰自缝隙喷涌而出,直扑河岸方向。
赵玉儿被军医抬下前,最后一眼望向她持枪而立的身影,嘴唇微动,无声吐出两个字:快走。
她未见,只觉体内血脉沸腾,心火与枪魂共振,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远处血河咆哮,祭坛震动,第八道金光摇曳不定,却始终未能完全成型。
风卷残旗,火光映照她侧脸。她握紧裂天枪,指尖因用力而发白,枪身上的“萧”字持续发烫,像在回应某种古老的召唤。
她忽然想起赵玉儿的话——“这枪,本该传给您”。
不是赠予,是归还。
不是传承,是重逢。
她站在残城最高处,枪指血河,火随心动。远处,第八道金光挣扎着再次上浮,带着不属于死者的执念,朝着阵眼缓缓靠近。
她抬起左手,按在眉心赤纹之上,低声呢喃:“子时将至……烬墟,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