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
天气一日比一日热,但养心殿内的气氛,却比三九寒冬还要冰冷。
一份来自东瀛前线的八百里加急战报,正摊在朱栢的御案之上。
战报的内容,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详细,也都要血腥。
“……臣徐辉祖,奉陛下天威,已于日前攻克倭国伪都京都。阵斩伪大将山名时熙,尽没其麾下逆匪五万。其后,入城捕获伪天皇、伪将军。遵陛下‘斩草除根’之意,已将城中数十万倭人,悉数‘净化’。臣与郑监军,合力收缴城中金银,铸成京观一座,以祭我大明历代为倭寇所害之军民英灵。京观之顶,以伪天皇、伪将军之首级封顶。此观,高三丈,通体由黄金浇筑,立于伪都朱雀大街,以慑天下宵小。东瀛全境,已再无成建制之抵抗。臣等,恭请陛下旨意,何时凯旋。”
朱栢的手指,在那“黄金京观”四个字上,轻轻地摩挲着。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狂喜的表情,只有一种如同艺术家欣赏自己完美作品般的,深沉的,发自内心的满足。
他能感觉到,随着这座黄金京观的铸成,随着京都数十万人的死亡,一股庞大到难以想象的,混杂着恐惧、绝望、憎恨的意念,跨越了东海,涌入他的体内。
这些负面的能量,被他体内的皇道龙气,毫不费力地吞噬、转化,变成了一种更加精纯,也更加霸道的养料。
他的皇道龙气,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暴涨。
这种感觉,比他之前通过“神迹”收获二十万大军的狂热信仰,还要来得直接,还要来得猛烈。
原来……恐惧,比信仰,是更好的补品。
原来,毁灭一个文明,比拯救一支舰队,所能带来的力量,要强大百倍!
朱栢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他感觉自己仿佛能触摸到这个世界的脉搏,能听到天下万民的心跳。
每一个人的喜怒哀乐,每一个人的所思所想,都像是变成了他可以随意翻阅的书本。
这种掌控一切,主宰一切的感觉,让他无比沉醉。
“陛下……陛下?”
贾诩的声音,将他从那种奇妙的境界中唤醒。
朱栢睁开眼睛,那双漆黑的眸子里,仿佛有金色的龙影一闪而过。
贾诩只是被他看了一眼,就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让他差点当场跪下。
他强行稳住心神,低着头,不敢再看皇帝的眼睛。
他感觉,眼前的皇帝,和几天前,又不一样了。
如果说之前的皇帝,是一把出鞘的,锋利的,让人不敢直视的宝剑。
那么现在的皇帝,就是“剑”本身。
他就是道,他就是法,他就是这天地间,唯一的主宰。
“贾诩,你怕了?”朱栢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喜怒。
“臣……惶恐。”贾诩的声音有些干涩。
这不是假话。他是真的怕了。
他虽然早就猜到了皇帝想要做什么,但他没想到,皇帝会做得这么绝,这么快。
黄金铸京观!
这是何等疯狂,何等骇人听闻的举动!
自古以来,杀人盈野的将军不少,筑京观炫耀武功的也有。
可谁敢用黄金,去浇筑一座由几十万人头组成的京观?
这已经不是在炫耀武功了。
这是在向天地,向鬼神,向天下万民宣告——我,就是神!我可以随心所欲地,用你们最珍视的财富,去铸造你们最恐惧的梦魇!
“怕什么?”朱栢笑了笑,从龙椅上站了起来,缓缓地走到贾诩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朕,不是正在实现你当初的预言吗?”
“让这二十万大军,成为朕的神罚之军。”
“让朕的意志,成为大明唯一的天命。”
“现在,朕做到了。你应该为朕高兴才对。”
贾诩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躬身道:“是……是,陛下神威如狱,天命所归。臣,为陛下贺,为大明贺!”
“行了,别说这些虚的了。”朱栢摆了摆手,“朕叫你来,是想问问你,这凯旋大典,该如何办?”
贾诩心中一凛,知道这是皇帝在考验他。
他定了定神,大脑飞速地运转起来。
按照常理,打了这么大的胜仗,自然是要大操大办。皇帝亲至城门迎接,百官跪拜,献俘,封赏,告慰太庙。
但贾诩知道,这位皇帝,绝对不会走寻常路。
他要的,从来就不是那些虚名。
他要的,是实实在在的,能转化为他力量的“人心”。
是敬畏,是恐惧,是绝对的服从。
想到这里,贾诩心中有了决断。
他抬起头,看着皇帝,一字一句地说道:“陛下,臣以为,此次凯旋,不应循古礼。”
“哦?说来听听。”朱栢的脸上,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
“古之凯旋,无非是献俘、封赏,彰显皇恩浩荡。但陛下此役,为的是灭国,为的是神罚,彰显的,是天威!”
贾诩的声音,渐渐变得昂扬起来。
“所以,臣以为,此次凯z旋,当为一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献祭’大典!”
“献祭?”
“没错!”贾诩的眼中,也闪烁起一丝疯狂的光芒,“祭天,祭地,祭我大明历代先祖,更要祭……天下人心!”
“陛下,您不是在战报中看到了吗?徐公爷,为您准备了一件最好的祭品!”
朱栢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真正的,带着欣赏的笑意。
“你是说……那座黄金京观?”
“正是!”贾诩重重地点头,“此物,乃倭国倾国之财富,与数十万逆匪之头颅所铸。它凝聚了倭国一国的国运、财富与罪孽!用它来献祭,最合适不过!”
“臣请陛下下旨,命徐公爷,将那座黄金京观,完整地,从东瀛运回金陵!”
“凯旋之日,不献俘虏,不奏凯歌!”
“就在金陵城外,午门之前,以那座黄金京观为祭品,以东瀛一国之覆灭为祭文,告慰天地!”
“届时,陛下登临城楼,亲受二十万神罚之军的朝拜!让天下万民,亲眼看一看,何为天威!何为神罚!”
“让所有人都知道,顺陛下者,生!逆陛下者,死!”
“如此,则人心可定,天下可安!陛下的神位,将彻底铸就,万世不移!”
贾诩说完,深深地拜了下去,额头贴地,再也不敢抬起。
整个养心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朱栢那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贾诩,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和满意。
知我者,贾诩也!
他要的,就是这个!
他要的,就是一场盛大到极致的,恐怖到极致的,足以击碎所有人心理防线的“造神”仪式!
他要让那座黄金京观,成为悬在所有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他要让所有人都明白,他朱栢,不仅仅是人间的皇帝。
他,是神!
是唯一可以主宰他们生死,主宰他们命运的神!
“好!好一个献祭大典!”
朱栢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满了畅快和霸道。
“贾诩,你果然是朕的子房!”
他亲自将贾诩扶了起来。
“就按你说的办!”
“传朕旨意!命徐辉祖,郑和,将东瀛伪都那座黄金京观,完好无损地给朕运回来!”
“朕要亲自,用它来祭天!”
“朕要让全天下的人,都来看看,朕的凯旋!朕的祭品!”
圣旨以最快的速度,通过信鸽和快船,传向了东瀛。
而金陵城,却因为另一件事,提前陷入了一场诡异的骚动。
内阁首辅王鳌,和户部尚书张善,联袂求见。
这两个老头,自从东征大军出发后,就一直提心吊胆。
他们一个担心国库空虚,一个担心战事不利,影响国体。
可当一份又一份的捷报传来时,他们非但没有高兴,反而越来越害怕。
尤其是最后那份描述了“黄金京观”的战报,更是把两个老头吓得差点当场昏过去。
他们想不明白,仗,怎么能这么打?
灭国,怎么能真的把一个国家的人,都杀光?
这已经超出了他们作为传统文官的认知。
在他们的观念里,战争是政治的延续。打仗是为了降服对方,是为了获得土地、人口和财富。
可皇帝的这种打法,完全是反着来的。
不要降表,不要俘虏,把人都杀光了,那片土地还有什么用?
最让他们感到恐惧的,是那座黄金京观。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这是魔鬼!
两个老头在府里商量了一夜,最终还是决定,硬着头皮,也要来劝一劝皇帝。
他们觉得,皇帝可能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他们作为辅政大臣,有责任把他拉回“正道”。
养心殿。
王鳌和张善跪在地上,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陛下……陛下,老臣……有本要奏。”王鳌的声音都在打颤。
“说。”朱栢头也没抬,依旧在看一份来自西厂的密报。
“陛下,东瀛大捷,全赖陛下天威。此乃我大明开国以来,前所未有的武功,可喜可贺……”王鳌先是按惯例,说了一堆歌功颂德的话。
“说重点。”朱栢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王鳌被噎了一下,后面的话全堵在了喉咙里。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张善,张善也是一脸死灰。
王鳌心一横,把心里的想法一股脑地全说了出来。
“陛下!老臣听闻,徐公爷在东瀛,铸……铸了一座黄金京观?”
“是又如何?”朱栢终于放下了密报,抬起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陛下!此举……此举万万不可啊!”王鳌急了,声音都变了调,“京观者,凶物也!自古以来,皆为暴君酷吏所为,有伤天和,有损圣德啊!”
“我朝太祖皇帝,定鼎天下,也曾杀人无数,但何曾行此酷烈之事?陛下乃仁德之君,当以太祖为法,以仁政治天下,而非以杀戮立威啊!”
“更何况,用黄金铸造,此乃暴殄天物!我大明虽国库充盈,但天下尚有饥民,边关尚需军饷,怎可将如此巨量的黄金,用于此等无用之物上?”
户部尚书张善也跟着附和道:“是啊陛下!老臣算过了,那座京观,所耗黄金,怕是不下二十万两!这笔钱,足以赈济数省灾民,足以再造一支舰队了!如此浪费,老臣……老臣心痛啊!”
两个老头,一个从“德”,一个从“利”,苦口婆心地劝谏着。
他们以为,自己说得有理有据,情真意切,皇帝多少会听进去一点。
然而,他们等来的,却是朱栢的一声轻笑。
“呵呵……”
朱栢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愤怒,没有不耐,只有一种高高在上的,看小丑表演般的,怜悯和嘲弄。
“王鳌,张善。”
朱栢缓缓地开口,“你们跟了朕这么久,怎么还是不明白呢?”
“你们说的这些,什么天和,什么圣德,什么仁政,什么爱民如子……”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冰冷刺骨。
“在朕看来,都是狗屁!”
王鳌和张善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皇帝……皇帝竟然当着他们的面,说出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朕问你们,天和是什么?是朕说了算,还是老天爷说了算?”
“圣德是什么?是你们这些腐儒写在书上的,还是朕的刀快?”
“仁政是什么?是对那些倭寇仁慈,然后让他们来屠戮我大明的百姓吗?”
朱栢站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到两个已经吓傻了的老臣面前。
他的身影,在烛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将两人完全笼罩。
“朕告诉你们,什么才是真正的‘道’!”
“朕的意志,就是天和!”
“朕的刀锋,就是圣德!”
“让所有敢于与大明为敌的人,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就是最大的仁政!”
“至于黄金……”
朱栢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残忍的笑意。
“朕就是要用这二十万两黄金,告诉全天下的人一个道理。”
“在朕的眼里,敌人的命,和金子一样,都是可以随意丢弃的玩物!”
“朕不仅要杀他们的身,还要诛他们的心!朕要用他们最宝贵的东西,来铸造他们最恐惧的碑!”
王鳌和张善已经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他们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了。
他们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人君”。
而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无法无天的,以毁灭和杀戮为乐的……魔!
“你们……你们还想说什么?”朱栢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没……没有了……”王鳌哆哆嗦嗦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