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妄的指尖还陷在岩缝里，指节发白，血混着泥浆从指甲边缘渗出。风卷着灰烬掠过他半边脸颊，左肩的箭伤不断往下滴血，一滴、两滴，砸在断匕刀柄上，发出轻微的“嗒”声。
他没倒。
哪怕右眼布条早已崩裂，瞳孔深处那抹金纹如残烛将熄，他也死死撑着最后一口气。嘴里还在动，声音轻得只有自己听见：“……还没完。”
话音未落，东北方山道骤然炸开一道火线。
不是幻觉。
也不是跨位面投影的恶搞特效。
是真正的马蹄声，千军万马奔腾而至，震得整片山谷都在颤抖。火光如潮水般涌来，映红了半边夜空，连空中那层透明屏幕都开始扭曲闪烁，弹幕卡成一片乱码。
紧接着，一辆青铜战车冲破烟尘，车轮碾过焦土，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车上立着一人，白发狂舞，手持一柄木剑，衣袍猎猎如旗。
“老夫说过——”李淳罡站在车首，目光扫过满地残尸与摇摇欲坠的北凉残部，嘴角扬起，“欠的债，总要还！”
话音落下，他抬手一挥，木剑点地。
无形剑气横扫而出，两侧山崖上的弓弩手连人带架被掀飞数丈，强弓尽数断裂。一名正要挥下令旗的敌将胸口猛地凹陷，像是被巨锤砸中，整个人倒飞出去，撞断三根旗杆才停下。
山顶的“剧情锚定炮”刚浮现出齿轮虚影，就被这股剑意搅得支离破碎，半空中浮现的数据流瞬间紊乱，投影直接黑屏。
谢无妄瞳孔微缩，意识却猛地清醒了一瞬。
来了。
真来了。
他咬破舌尖，腥甜再次在口中炸开，左手猛然抓起断匕，狠狠敲击身前岩石。金属撞击声尖锐刺耳，在战场上划出一道信号。
“铛！铛！铛！”
三声。
突围前约定的暗号。
徐凤年靠在一块碎石堆后，左臂的布条早已浸透，脸色惨白如纸。可当他听到那三声敲击时，眼睛忽然亮了。
他一把扯下身上残破战袍，用牙齿配合右手，迅速绑紧左臂伤口。动作粗暴，疼得额头青筋直跳，但他一声没吭。
“结阵！”他猛地站起，一脚踹翻身旁昏迷的亲卫，“向前推进十步！接应援军！”
残部中还能动的十几人挣扎起身，有人拿尸体当盾牌，有人拆下铠甲残片拼成简易掩体，硬是在焦土上推出一条狭窄通道。两名士兵抬着烧得变形的铁门充当移动屏障，一步步向前挪。
敌军反应极快，主力迅速调转方向，迎向李淳罡部队。先锋骑兵已冲入谷口，长枪如林，直指战车。
李淳罡冷笑，跃下战车，木剑斜指地面。
“两袖青蛇！”
刹那间，剑光如银河倾泻，两条青色蛇影自剑尖窜出，盘旋飞舞，所过之处，敌骑连人带马被斩为两截。血雨纷飞，残肢与断枪齐落，连空气都被割得嗡鸣不止。
他一步踏出，身形如鬼魅，直逼敌军中枢大帐。
帐内，一名披甲将领正启动最后指令，手中法器闪烁幽光，试图重启“剧情锚定炮”。可他还未来得及按下按钮，一道青光已穿透帐幕，精准刺入其咽喉。
将领瞪大双眼，手指僵在半空，缓缓倒下。
与此同时，谢无妄拖着伤腿，艰难爬向那枚埋在焦土下的墨玉玉佩。它曾是他唯一的依仗，如今因果值归零，瞳孔碎裂，系统沉默如死。
但他不信命。
更不信这些躲在屏幕后剪辑命运的人，真能决定谁生谁死。
他一把抓起玉佩，狠狠拍向地面。
“给我震！”
刹那间，玉佩竟泛起一丝微弱共鸣，仿佛与某种遥远存在产生了短暂连接。地面震颤，空气中浮现的半透明齿轮虚影剧烈晃动，随即崩解。
高维干预，被强行打断。
远处，徐凤年带着五名亲卫突入敌阵中枢，一刀劈断令旗主杆。旗帜轰然倒塌，敌军指挥系统瞬间瘫痪。
没有号令，没有协同。
原本严密的包围圈开始瓦解。
联盟援军全面压上，漠北枪宗的老祖一枪挑飞三名敌将，南岭药王谷主撒出一把毒粉，瞬间放倒一片弓手。青城剑派掌门之女率领轻骑从侧翼包抄，剑光如雪，所向披靡。
战场局势，彻底反转。
谢无妄喘着粗气，靠在一块巨岩旁，视线模糊。他看见李淳罡提着木剑走来，脚步稳健，身上无伤，仿佛刚才那一战不过是饭后散步。
“你倒是命硬。”李淳罡低头看他，语气平淡，“比我想的能扛。”
谢无妄想笑，张了张嘴，却只咳出一口血。
“我……从不……认输。”
李淳罡没说话，只是弯腰，一手穿过他腋下，将他扶起。动作不算温柔，但足够稳。
“这次，换我断后。”
谢无妄脑袋一沉，意识逐渐涣散。最后看到的画面，是晨光微露，照在李淳罡的白发上，像镀了一层金。
徐凤年拄刀而立，望着溃逃的敌军，肩膀剧烈起伏。亲卫上前搀扶，他摆了摆手，目光扫过战场。
焦土之上，尸体纵横，残旗遍地。
可北凉的旗，还立着。
他抬起右手，用力抹去脸上的血污，声音沙哑：“清点伤亡……收拢残部……准备追击。”
一名传令兵快步跑来：“李老前辈下令，主力暂不追击，先构筑防线，防备反扑。”
徐凤年点头，正要开口，忽然察觉脚下震动。
不对劲。
不是马蹄。
也不是爆炸。
更像是……某种机械运转的低频嗡鸣。
他猛地抬头，望向天空。
那块曾被击溃的跨位面投影，竟再次浮现。画面闪烁几下，弹出一行新字：
【观众投票更新：是否启用“终极剧本重写”？】
【支持率：87%】
还未等他反应，谢无妄突然睁眼，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别……看……那东西……”
话音未落，他手臂一软，再度昏死过去。
李淳罡站在高岩之上，木剑拄地，目光冷峻地盯着空中那块屏幕。他缓缓抬起左手，做了个手势。
下一瞬，数十名联盟高手同时出手。
符咒、毒雾、枪阵、剑雨，齐齐轰向那片虚空。
投影剧烈扭曲，弹幕疯狂刷屏，却在下一秒，彻底黑屏。
风停了。
火熄了。
战场上只剩下残喘的呼吸声和兵器落地的轻响。
李淳罡转身，望向昏迷的谢无妄，低声说道：“你们剪辑命运，改写生死。”
“可这世上的事，从来不是按票数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