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绮月站在议事厅侧室中间,手指轻轻碰着长桌边缘。她看着桌上摊开的三份卷宗,一句话也没说。铜匣放在案头,盖子微微打开,火漆印完整,文书上的字清楚可见,墨迹还带着一点灵光。
她把第一份证据推到桌前——玉符记录的信使口供。玉符飘起来,在空中放出一道青色光幕,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风喉谷北哨所阴气浓度连续七天超标,已经触发预警,请求协理堂马上处理。”
柳萱儿的手抖了一下,纸张被捏出了皱褶。她低头小声说:“这是……第三十七次上报了。”
云绮月没说话,挥手让光幕消失,玉符落回匣中,发出一声轻响。
叶凌轩站在她右后方,穿着黑色长袍,站得笔直。他看了看在场的人:柳萱儿缩在角落的小凳上,抱着一叠纸,手指发白;天工阁主盯着数据,眉头紧皱,手里玉尺来回滑动,嘴里念着灵脉角度;两个执事弟子站在门口,表情僵硬,眼神闪躲。
“三天前,我们以为是系统出了问题。”云绮月终于开口,声音冷,“我说可能是传讯阵老化,也可能是编码错误,或者有人疏忽。但现在我知道了——”她停了一下,抬头看大家,“不是系统不行,是有人不让它行。”
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她拿起第二份文件,纸有点粗糙,边角有烧过的痕迹,是叶凌轩从风喉谷带回来的清单。她把它铺在桌上,手指点在一个签名处,墨迹还没干。
“紫霄后勤司副执事五天前私自签发粮食调令。”她说得很平静,“三百袋精米写的是‘内部调配’,其实是运去了私库。仓库里霉粮堆在底下,气味都透到了三层地窖。而前线断脊坡的弟子,已经断粮两天。他们吃的是饼渣,喝的是雪水混泥。”
她抬头看向角落一个脸色发灰的执事:“你昨天说配送延迟是因为天气不好。可我查过天气图——那两天晴空万里,一点云都没有。”
那人喉咙动了动,一句话也没说。
“这不是失误。”云绮月一字一句地说,“这是故意。”
没人回应,连呼吸都很轻。
她拿出第三份卷宗,翻开。青阳宗该交没交的校验参数,一共十五项,列成表格。其中三项用红笔圈出,正是北境灵脉的关键节点。
“你们说要复核。”她的声音变低了,“可这复核,三年了,一点进展都没有。等我们强行调原始记录才发现——魔气早就顺着地下裂缝蔓延了六十里,进了三条支脉,离主城护山大阵只剩一步。”
天工阁主猛地抬头,眼里全是震惊和愤怒。“再晚十天,东麓就全完了!”他吼了一声,手里的玉尺“啪”地断了,“这不是拖延!这是杀人!”
云绮月看着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份新写的文书,封面上刻着七个字——《协理堂北线协作七令》。
“第一条,所有情报立刻上报。”她一条条念出来,语气很硬,“取消二级审核。任何地方都不能以‘没批文’‘少印章’为由扣消息。谁违令,当场停职,送去联议庭处理。”
她翻下一页:“第二条,补给调度由两个门派一起监督。每天清点,三方签字。再有私发、瞒报,责任人立刻摘牌,永不录用。”
“第三条,关键数据超过十二小时没交,自动追责。不管哪一门派,都不例外。”
她说得很慢,每一条都说得清楚。后面的处罚也写明白了:轻的减少资源、停发灵石;重的取消驻点资格、撤掉代表。每一条都很明确,没有模糊的地方。
柳萱儿咬着嘴唇,小声问:“要是……有人不认呢?说是假的?或者质疑流程?”
云绮月看向铜匣,眼神一闪。“那就看证据。”她指着铜匣,“这三份材料都进了灵纹留痕系统,每一次交接都有记录。谁经手、什么时候看的、有没有改过——都能查。改不了,也藏不住。”
话刚说完,门外传来脚步声。帘子一掀,两个长老走进来,脸色很难看。左边那个直接开口:“公主定规矩,是不是管太宽了?各门派有自己的制度,轮不到外人插手。”
云绮月没生气,也没退让。她淡淡问:“你们是紫霄后勤司的人吗?”
那人一愣。
“那我问一句。”她的声音还是平的,但很冷,“六天前,风喉谷仓库那批霉粮,是谁批准出库的?登记簿上没有名字。但我知道——”她顿了顿,“那天早上六点,有五个人签了字领走新粮。他们的签名,现在就在我的卷宗里。”
对方张了张嘴,没说话。
“我不是要夺权。”云绮月往前走了一步,“我只是想让规则有用。今天你能压一条消息,明天就能放一支魔军进来。到时候死的是谁?是那些守在断脊坡、连饭都吃不上的弟子。他们不是战死的,是被人饿死、冻死、困死的。”
叶凌轩上前一步,肩甲轻响。“我在风喉谷亲眼看见一个弟子啃饼渣。”他声音低,但每个字都很重,“他说粮车早该到了,可一直没来。同一天,有人用特批令拉走三百袋米,说是‘内部调配’。可那批米最后出现在某个长老亲戚开的私坊里,低价卖出,赚了三千灵石。”
他冷冷看着两位长老:“如果这就是你们说的‘自主权’,那我不接受。这种权力,不该存在。”
柳萱儿也站起来,声音很小,但很坚定:“老驿夫告诉我,他们每次报阴气聚集,都被要求补交‘正式批文’。可我们明明说过,紧急情况可以直接报协理堂。他们不是不懂规矩,是有人非要多加一道手续,卡住消息。有一次,他们连夜写了七份文书才换来一次传讯机会——可那时候,哨所已经被毁了。”
屋里一片死寂。
过了很久,天工阁主开口了,声音沙哑:“技术上我可以配合。但我得知道,新规执行后,怎么防止再被改?上次的文书看起来流程齐全,其实全是假的——签名是模仿的,印章是拓的,连灵纹都是提前录好的假影。”
云绮月点头,拿起一块墨绿色玉板,上面有金色纹路流动。“这是新的灵纹留痕系统。”她把玉板放到桌上,“所有文书交接必须压这个板,留下不能消除的灵力痕迹。七天内随时能查来源和修改记录。改一个标点都会报警。”
她又拿出三枚青铜令箭,样子古老,上面刻着符文,隐隐有雷光闪过。“设立轮值稽查使,每月换人,由协理堂直接派。拿令箭的人有权制止违规行为,并直接上报,不受地方管。”
天工阁主接过一枚令箭,摸了摸符文,闭眼感应了一会儿,睁眼时满脸震惊:“这符文链……是上古的制度!一百年没用了!它能穿过所有封锁,直达中枢!真的能用。”
两个长老站着不动,脸色复杂。一个想说话又忍住,另一个眼神闪动,像是在算什么。
云绮月看着他们,语气第一次软了一点,但还是很锋利:“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怕权力被分走,怕做事不方便。但我要说的是——我们现在不是争权,是在保命。”
她走到墙边的地图前,手指划过三个红圈的地方:“风喉谷、断脊坡、云渡镇。这三个地方接连失守,不是敌人太强,是我们自己先乱了。规则被当摆设,责任被推来推去。一层推一层,拖到最后,灾难来了才后悔。”
她猛地转身,目光锐利:“我不想再看到有人因为等批文错过预警,也不想再听说谁因为抄单子就被罚跪雪地。规矩立在那里,不是为了管死人,是为了让人活着。”
很久,一个长老低声说:“……我们可以接受监督。”
另一个皱眉:“但必须给我们解释的机会。不能光凭一份记录就定罪。”
“可以。”云绮月回答得很干脆,“每项指控都要三方确认——协理堂、地方执事、独立技官。如果有错,追究发起方责任。公平对待,谁也不偏。”
两人对视一眼,慢慢点了点头。
柳萱儿松了口气,低头开始整理要签的卷宗,手还在微微发抖。天工阁主调试玉板,确认系统正常,嘴角露出一丝笑。叶凌轩接过一枚令箭,紧紧握住,指节发白,像抓住了承诺。
云绮月把最后一份规则铺开,提笔蘸墨,写下自己的名字。墨干后,她抬头看所有人,眼神平静却有力。
“从今天起,谁违令,拿这令箭就能当场制止并上报。规则不是谈出来的,是做出来的。”她顿了顿,声音低但坚定,“现在,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
话没说完,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帘子被猛地掀开,一个传令弟子冲进来,脸色惨白,喘着粗气:“报告!云渡镇刚刚传来紧急消息!阴气突破封锁,巡逻队失联!最后传回的画面……是一道黑影,正在爬上护镇碑!”
屋里瞬间安静。
云绮月慢慢放下笔,手指抚过青铜令箭,眼里闪过寒光。
“那就——从现在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