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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阳,州牧府。

书房内弥漫着一种压抑的宁静,只有偶尔响起的、指甲轻轻叩击紫檀木案面的声音。刘表跪坐于主位,身形依旧保持着世家名士的雍容气度,但眼睑下难以掩饰的淡青色纹路,以及比往日更深了几分的法令纹,都在无声地诉说着这位荆州之主近月来的心力交瘁。

他面前,刚从宛城返回的使者匍匐在地,详细禀报着面见吕布的每一个细节。

“……那吕布收了礼物,清单上的金玉、蜀锦、乃至那十名歌姬,他都照单全收,并未推辞。”使者的声音在空旷的书房里显得有些发飘,“他对主公示好之言,只是听着,末了只说了一句‘景升公好意,布心领了。南阳新附,百废待兴,还需些时日安稳’。”

刘表叩击案面的手指停了下来。“除此之外,他未承诺永不南下图荆,也未提及交还南阳任何一地,是么?”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

“是…是。”使者的额头几乎要触到冰凉的地板,“他…他态度颇为随意,仿佛…仿佛拿下南阳只是顺手为之,并未将此事看得多重。席间还问及荆州风物,特别是江陵、襄阳的市舶商贸情况。”

“顺手为之……”刘表轻轻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嘴角扯起一丝极淡的、带着冷意的弧度。好一个顺手为之!这比声色俱厉的威胁更令人心悸。这表示吕布并未将荆州的压力真正放在眼里,他的胃口和视野,可能远比一个南阳郡要大。

“知道了,你下去吧,此行辛苦。”刘表挥了挥手,语气恢复了常态。

使者如蒙大赦,叩首后躬身退了出去。

书房内只剩下刘表,以及一直静坐旁听的别驾蒯良和中郎将蔡瑁。

“子柔,德珪,你们怎么看?”刘表的目光先投向以智计闻名的蒯良。

蒯良沉吟片刻,捋须道:“主公,此结果,已属不幸中之万幸。吕布此人,行事难以常理度之。他若当场严词拒绝,甚至斩杀来使,则意味着即刻兵锋南指。如今他态度暧昧,只言‘需要时日’,无论其真心如何,客观上确是为我荆州争取到了喘息之机。”

刘表微微颔首,目光又转向掌管军务的蔡瑁。

蔡瑁身形魁梧,面容精悍,此刻眉头紧锁:“姐夫,吕布狼子野心,绝不会满足于南阳一郡。他此刻不南下,无非是兵马需要休整,南阳需要消化,更怕把我荆州逼急了,倾尽全力与他拼个鱼死网破。他在等,等我们内部生乱,或者等北面袁绍、东面孙策给他创造机会。”

“德珪所言,正是我所忧。”刘表叹了口气,身体微微后靠,倚在凭几上,“北和之策,只能暂缓一时。若不能从根本上扭转局势,待吕布消化了南阳,整合了并州,下一个目标,必是我襄阳无疑。”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看向蔡瑁:“所以,‘东攻’之策,必须立刻执行,而且要快,要狠!”

蔡瑁精神一振,挺直腰板:“人马、物资早已准备就绪!只等主公一声令下。”

“好。”刘表的声音低沉而坚决,“你亲自挑选绝对可靠的心腹,要熟悉江东地理、懂得山越语言的。将那批……”他略一停顿,眼中闪过一丝肉痛与决绝,“将那批从武库中精选出来的环首刀、强弓劲弩,还有准备好的金帛,化整为零,务必隐秘、安全地送过去。告诉那些山越宗帅,孙策主力被牢牢钉在江夏,江东腹地如今就像一座不设防的宝库。他们能抢到多少,就看他们的本事了。”

“诺!”蔡瑁抱拳领命,眼中闪烁着执行危险任务时常有的那种混合着紧张与兴奋的光芒,“我这就去安排,保证做得干净利落,绝不会让人查到我们头上。”

蔡瑁起身,大步流星地离去,甲叶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书房内再次只剩下刘表与蒯良。

“子柔,此计…是否太过阴狠?引蛮族祸乱地方,终究有伤天和。”刘表揉了揉眉心,语气中透出一丝疲惫与自我怀疑。

蒯良沉默片刻,缓缓道:“主公,此乃乱世求生之法。孙策若平定江东,以其虎狼之性,下一个目标必是我荆州。届时,南北夹击,我荆州危矣。如今驱虎吞狼,令其自顾不暇,方能为我赢得宝贵的时间。只要等到北边袁绍恢复元气,或者曹操缓过劲来,这天下大势,未必没有转圜之机。”

刘表望着窗外庭院中嶙峋的假山,目光幽深。

“但愿吧……我只希望,在我闭眼之前,这荆州,还能是刘景升的荆州。”

……

数日后,深夜。

襄阳城某处不起眼的货栈后院,灯火晦暗。蔡瑁一身寻常商贾打扮,看着眼前十余名同样穿着粗布衣服,但眼神精悍、行动矫健的汉子。

“东西都分装好了?”蔡瑁低声问领头的队率。

“将军放心,都已按您的吩咐,分成了二十份,混在药材、皮货和普通铁器里。走不同的路线,经不同关卡进入江东。”队率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异常清晰。

蔡瑁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小的、刻有特殊纹路的木符,递给队率:“这是信物,彭氏、祖郎等几个大部族的头人见了,自然会相信你们的身份。记住,你们的任务是把东西送到,把话带到,煽风点火!至于他们怎么打,打成什么样,与你们无关。事成之后,分散撤回,不得有误!”

“明白!”众人齐声低应。

“去吧。”蔡瑁挥了挥手。

十几条黑影如同融入了夜色,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货栈的后门。院子里,只剩下蔡瑁和几辆看似满载货物的普通马车。他抬头看了看被乌云遮去大半的残月,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这江东之地,很快就要不太平了。而这把火,烧得越旺越好。

……

江东,会稽郡与吴郡交界的莽莽群山之中。

一处依山傍险而建的大型山寨,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焦香和土酒浑浊的气味。山寨中央的空地上,燃着巨大的篝火,许多穿着简陋、身上绘着部落图腾的山越勇士正围着火堆喧闹、舞蹈。

身材魁梧如山魈,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宗帅彭虎,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的虎皮垫子上。他面前摆着几只刚刚打开的箱子。

一箱是黄澄澄的金饼,在火光下反射着诱人的光芒。

另一箱是白晃晃的、质地极佳的银块。

而最吸引彭虎和他身边几位头人目光的,是旁边那几个长条木箱。里面躺着的,是一把把打造精良的环首刀,刀身泛着幽冷的寒光,刃口锋利。还有几张制作精良的强弓,弓臂坚韧,弓弦紧绷。

一个作行商打扮,但眼神精明灵活的汉子,正躬身站在彭虎面前,他是蔡瑁派来的密使之一。

“彭宗帅,各位头人,”密使脸上堆着谦卑的笑容,语气却带着煽动性,“我家主人仰慕各位勇士的威名已久。这些,不过是一点小小的见面礼。”

彭虎伸出粗糙的大手,抓起一把环首刀,用手指弹了弹刀身,发出清脆的嗡鸣。他又拿起一张强弓,试着拉了拉弓弦,感受到那强劲的力道,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和满意。

“你们汉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了?”彭虎将刀重重放回箱子,发出“哐当”一声,他盯着密使,目光如炬,“说吧,想要我们做什么?”

密使嘿嘿一笑,上前半步,压低声音:“宗帅明鉴。如今那江东小霸王孙策,和他麾下最能打的兵马,全都陷在江夏,跟黄祖杀得难分难解。江东六郡,如今可是空虚得很啊!”

他伸手指了指山下的方向,语气充满了诱惑:“那些富得流油的庄园,那些堆积如山的粮仓,那些细皮嫩肉的汉人女子……现在,就像没了主人看管的肥羊。孙策他回不来!各位勇士此时不下山,更待何时?有了这些兵器,”他拍了拍装武器的箱子,“各位还不是如虎添翼?能抢到多少,就看各位的本事了!”

几句话,说得彭虎和周围几个头人呼吸都粗重起来,眼中燃起掠夺的火焰。他们平日就受官府打压,困居山中,生活艰苦。如今有人送上精良武器,又指给他们一条劫掠的明路,这诱惑,实在难以抗拒。

彭虎与几个心腹头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意动。

“好!”彭虎猛地一拍大腿,霍然起身,声如洪钟,“告诉你的主人,这份情,我彭虎记下了!儿郎们憋了这么久,也该下山活动活动筋骨了!”

他举起刚刚到手的那把环首刀,指向山下灯火依稀可见的平原地区,对着狂欢的部众发出咆哮:

“召集所有能拿得起刀的男人!我们要让那些汉人老爷们知道,这江东,不只是他孙家的江东!”

“哦——!”

山越勇士们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原始的野性和对财富的渴望,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

篝火熊熊,映照着他们狂热的脸庞和手中新得的、闪着寒光的利刃。一股危险的暗流,已在这江东群山之中汹涌成型,即将冲向那片看似平静的富庶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