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羽率领的三千兵马,沿着汉水南下,越靠近江夏,空气中弥漫的战争气息便越发浓重。江面上,偶尔能看到顺流而下的破碎船板和漂浮物;岸边的村落大多十室九空,田地荒芜,只有被战火熏黑的断壁残垣诉说着曾经的劫难。
当关羽的部队抵达文聘大军驻扎的沔阳大营时,已是傍晚。夕阳的余晖给连绵的营垒和江面上林立的战船桅杆涂上了一层暗金色的光晕,肃杀而凝重。
文聘亲自在营门外迎接。他一身玄甲,面容沉毅,目光如炬,打量着这支远道而来的部队。只见这三千人马,虽然经过长途行军,脸上带着疲惫,但队列依旧严整,士兵眼神锐利,装备虽不华丽,却保养得宜,透着一股剽悍之气。为首那将,身长九尺,髯长二尺,面若重枣,唇若涂脂,丹凤眼,卧蚕眉,相貌堂堂,威风凛凛,正是关羽关云长。
“关将军远来辛苦。”文聘抱拳,语气不卑不亢,带着军人特有的直率,“聘已为将军及部下安排好营区,粮草即刻拨付。”
关羽在马上微微欠身还礼,声音沉浑:“有劳文将军。关某奉刘州牧之命,前来听候调遣,但有所命,无所不辞。”
两人的对话简洁而公式化,但目光交汇处,却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与较量。文聘久闻关羽、张飞万人敌之名,心中自有衡量;关羽亦知文聘是荆州柱石,宿将之才,不敢怠慢。
入驻营区后,关羽不顾疲惫,立刻带着几名亲随,登上一处可以俯瞰部分江面和江东军阵地的土坡。只见对岸江东军水寨连绵,旌旗招展,大小战船穿梭不息,隐约可见军容鼎盛。而己方这边,荆州军依仗水寨和岸上营垒,防守严密,但气氛明显更为沉凝。
“将军,看来江东军势不小。副将在一旁低声道。
关羽抚须不语,丹凤眼微眯,仔细打量着对岸的布局和江水流向。他虽长于陆战,但基本的军事素养让他能看出,江东军士气正旺,而荆州军则略显被动。
次日,文聘在中军大帐召集诸将议事,关羽亦在受邀之列。
帐内气氛严肃。文聘指着沙盘,分析当前局势:“孙策、周瑜挟新胜之威,兵精粮足,其水军尤为犀利。我军虽暂借水寨之利稳住阵脚,然久守必失。近日,彼辈小股船只袭扰愈发频繁,意在疲我,寻我破绽。”
他看向众将:“诸君有何对策?”
一众荆州将领多主张继续固守,依托水寨消耗敌军。也有人提议派精锐水军夜间突袭,但风险太大。
文聘将目光投向一直沉默的关羽:“关将军,久闻阁下与翼德将军骁勇,不知对此战局,有何高见?”
关羽抬起眼,目光扫过沙盘,沉声道:“关某初来乍到,于水战更是生疏,不敢妄言‘高见’。然,观敌军之势,其利在速战,其锋在水上。我军利在持久,其坚在营垒。云长以为,与其被动挨打,不若…以陆制水。”
“以陆制水?”帐中诸将皆露疑惑。
“正是。”关羽指向沙盘上几处江东军水寨侧翼的陆地区域,“彼水军强大,然其水寨亦需依托陆地补给、驻兵。我可遣精锐步卒,多备弓弩火箭,趁夜潜行至这些要害之处,并不强攻其寨,只以远程弓弩袭扰其出入船只,焚其外围哨塔、栈桥。彼若派兵上岸清剿,我则依托地形且战且退;彼若不理,则日夜不休,使其水寨不得安宁,士卒难以休憩。如此,虽不能破敌,却可挫其锐气,乱其部署,为我水军争取主动。”
他顿了顿,补充道:“此计需行动迅捷、悍不畏死之卒执行,且需熟悉当地地形之向导。”
帐内一时安静下来。关羽此计,并非什么奇谋,却极为务实狠辣,直指江东军水寨的软肋——水陆结合部。这确实避开了荆州军水战不强的短板,发挥了陆战的优势。
文聘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重新打量了一下关羽。此人并非仅有勇力,于战阵之道,亦有见地。他沉吟片刻,道:“关将军此议,颇有见地。然,执行此等任务,凶险异常,需一胆大心细之将统领。不知关将军…”
关羽拱手,慨然道:“关某既来,便存报效之心。若文将军信得过,关某愿亲率本部精锐,执行此任!”
文聘看着关羽那坚毅的面容和傲然的眼神,知道此人绝非虚言。他心中权衡,此法或可一试,且由关羽这“客将”执行,成了自然好,若有不测,也于荆州核心无损。
“好!”文聘一拍案几,“便依关将军之计!我拨给你熟悉地形的向导五十人,再予你调拨强弓三百张,火箭五千支!今夜便可行事!”
“关某领命!”
是夜,关羽亲自挑选了五百名最精锐、最擅长山地夜战的部下,人人背负强弓劲弩,携带足量箭矢和火油,在向导的带领下,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潜出大营,消失在江岸的芦苇荡与丘陵地带。
不久之后,对岸江东军水寨的侧翼,突然亮起了数十处火头,火箭如同流星般划破夜空,射向停泊在近岸的哨船和木质栈桥。混乱的呼喊声、锣声顿时响成一片。
文聘站在自家营垒的高处,望着对岸升起的火光和隐约传来的骚动,面无表情,但紧握的拳头微微松开。他低声对身旁的副将道:“刘备麾下,果有能人。传令水寨,加强戒备,防止孙策趁机主力突袭。”
这一夜,江东军水寨外围彻夜不宁。关羽率领的五百死士,如同附骨之疽,利用地形不断变换袭击地点,放火、射箭,一击即走,将袭扰战术发挥到了极致。直到天色微明,他们才带着轻微的伤亡,安然撤回荆州大营。
虽然未能给江东军造成毁灭性打击,但这场持续整夜的袭扰,成功地让孙策军前线将士休息不足,士气受挫,也向所有人证明了,这位新来的红脸长髯将军,不仅勇武过人,用兵亦有其狠辣刁钻之处。江夏的战局,因为这把来自北方的“刀锋”的加入,悄然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