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铭(蚀天)的心烦意乱并未持续太久。
一则来自龙宫心腹的加密传讯,如同冰冷的深海暗流,将他从那段荒谬的“洞窟插曲”中强行拉扯回现实。
传讯内容简洁而残酷:东海海沟血阵因前次强行催动及意外干扰,阵眼出现不稳定迹象,需立即加固。加固所需能量庞大,需额外献祭三百拥有古老血脉的海族或修士,并要求他亲自坐镇主持,以蚀天本源稳定阵眼。
冰冷的文字,带着熟悉的血腥味和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瞬间将他拉回了那个属于蚀天魔主的身份。
毁灭,杀戮,吞噬…这才是他存在的意义。
至于那点可笑的、莫名的情绪波动…不过是伤势未愈产生的幻觉罢了。
他眼底残存的最后一丝波澜彻底冻结,恢复了往日的深邃与冰冷。他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小心翼翼试图把一朵发光海葵种在洞窟口、想让这里“亮堂一点”的阿灵,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自嘲的弧度。
真是昏了头了。竟然差点被这种低劣的温暖迷惑。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略显褶皱的衣袍,周身气息重新变得疏离而高贵,仿佛之前那个会用袖子给丑丫头擦脸的男人只是个幻影。
“我要走了。”他淡淡开口,声音没有任何情绪。
阿灵种海葵的动作猛地一顿,愕然地抬起头,眼中瞬间涌上清晰的不舍和慌乱。她丢下海葵,跑到他面前,急切地比划着:【要去哪里?还会回来吗?】
敖铭读懂了她的意思,却没有回答,只是冷漠地看着她。
那眼神,比深海最寒冷的水还要刺骨。
阿灵被他看得瑟缩了一下,但担忧还是压过了害怕,她鼓起勇气,轻轻拉住他的一片衣袖,眼神里满是哀求:【外面…危险…不要走…】
她虽然单纯,却能模糊地感觉到,外面有很多“坏东西”,会伤害她的天人。
看着她眼中纯粹的担忧和那不自量力的挽留,敖铭心中那刚刚压下去的烦躁又升腾起来,混合着一种连他自己都厌恶的…酸涩?
他猛地甩开她的手,力道之大让阿灵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我的事,轮不到你过问。”他声音冰冷,带着刻意的残忍,“收起你那套可笑的把戏。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我无聊时打发时间的一个玩意儿罢了。”
他的话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入阿灵简单的心脏。
她愣在原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那双不一样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受伤和破碎感。她听不懂所有词汇,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话语里毫不掩饰的轻蔑、厌恶和…抛弃。
【玩…玩意儿?】
【打发…时间?】
她的意念颤抖着,如同风中残烛,充满了巨大的困惑和痛苦。她一直以为…虽然天人性情阴沉难懂,但至少…是有一点喜欢她待在身边的…
原来…都是她自作多情吗?
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她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让它们掉下来,只是用那种被彻底伤害了的、茫然又绝望的眼神看着敖铭。
这一次,她的心音不再清晰,变得混乱而破碎,充满了冰冷的绝望。
敖铭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拧了一下,竟有些喘不过气。他几乎是狼狈地移开视线,不敢再看她那双眼晴。
他告诉自己:这是对的。碾碎她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对谁都好。他注定是毁灭一切的存在,不需要任何牵绊,尤其是这种软弱可笑的牵绊。
不再犹豫,他身形一晃,化作一道幽暗的水流,瞬间消失在洞窟之中,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在他消失的瞬间,阿灵终于支撑不住,瘫软在地,无声地痛哭起来。原来,温暖真的只是错觉。她依旧是那个被所有人嫌弃、抛弃的丑八怪。
敖铭以极快的速度返回了东海海沟的血阵。
这里依旧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和怨气。巨大的阵法如同一个贪婪的巨兽,不断吞噬着新献祭来的海族生命,哀嚎声不绝于耳。
他的心腹——一位被蚀天之力完全侵蚀的龙族长老,恭敬地迎上来:“殿下,一切准备就绪,只等您主持。”
敖铭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飞身至阵眼核心。冰冷磅礴的蚀天之力自他体内涌出,注入阵法,开始强行稳定那躁动不安的核心。
毁灭与痛苦的能量如同狂欢般肆虐,这才是他熟悉的世界。他试图将全部心神沉浸其中,驱散脑海中那双流泪的眼睛。
然而,越是压抑,那画面就越是清晰。
尤其是当他操控着力量,碾碎一个个挣扎哀嚎的灵魂时,阿灵那双破碎绝望的眼睛,总会突兀地浮现出来,与那些扭曲痛苦的面孔重叠,让他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悸和…暴躁!
“滚开!”他低吼一声,猛地加大力量输出,试图用更强烈的毁灭快感覆盖那该死的情绪!
阵法在他狂暴的力量下剧烈震颤,暂时稳定了下来,但消耗的能量也远超预期。
“殿下…能量消耗过大,按照计划,还需五十名祭品…”龙族长老小心翼翼地上前汇报。
敖铭喘着气,眼神阴鸷地盯着那缓缓旋转的血阵,脑中却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如果把她扔进去…那点微弱的、可笑的纯净灵魂,在这滔天血怨之中,能坚持多久?会不会立刻就被撕碎?那样的话,是不是就再也不会来烦他了?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种扭曲的兴奋,但紧随而来的,却是一种更深的、无法言喻的空洞和抗拒。
不。
那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的…是什么?
他自己也不知道。
烦躁感几乎要达到顶点!
就在这时,他安插在夜叉岛附近的一个暗哨,突然发来了紧急传讯——并非关于阵法,而是关于那个小怪物的。
讯息显示,在他离开后不久,夜叉族那几个惯常欺负阿灵的少年,似乎觉得她失去了“靠山”,变本加厉地欺辱她,甚至失手将她打成了重伤,扔在了礁石滩等死!
敖铭读取讯息的瞬间,大脑仿佛“嗡”的一声炸开!
一股前所未有的、纯粹而暴戾的杀意,如同火山般自他心底喷涌而出!甚至远超他对莫泽渊和沈林风的恨意!
那几个蝼蚁!他们怎么敢?!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这股怒意为何如此汹涌强烈,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这里交给你!”他对着龙族长老丢下一句,身影瞬间化为一道撕裂海水的黑色闪电,以恐怖的速度朝着夜叉岛方向冲去!
什么血阵!什么献祭!什么蚀天的大业!此刻全被他抛在了脑后!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她!把那些敢动她的人,碎尸万段!
夜叉岛边缘的礁石滩。
阿灵奄奄一息地躺在冰冷的石头上,半边身子浸泡在海水中。她的额角破裂,流着血,身上满是淤青,肋骨可能也断了几根,呼吸微弱。
几个夜叉族少年早已跑远。
意识模糊间,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冰冷绝望的洞窟,听到了那些残忍的话语。
【玩意儿…】
【打发时间…】
眼泪混合着血水,滑落脸颊。
好疼…浑身都疼…比任何时候都要疼…
也许…就这样死掉也好…反正…没有人会在意…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时,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极其恐怖暴戾的气息,如同飓风般降临!
紧接着,是几声短促凄厉到极致的惨叫!以及某种东西被生生撕裂、碾碎的可怕声音!
她艰难地睁开肿胀的眼睛,模糊的视线里,映入一个如同从地狱归来的身影。
依旧是那身华贵的衣袍,依旧是那张俊美如天人的脸,但此刻,那双眼睛里燃烧着她从未见过的、近乎疯狂的暴怒和杀意!他的手上、衣袍上,沾染着刺目的、新鲜的鲜血,正滴滴答答地落下。
而他周围…刚才那几个欺负她的少年…已经不见了…只剩下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和飘散的黑灰…
敖铭一步步走到她面前,蹲下身,看着地上伤痕累累、气息奄奄的小怪物,胸腔中被一种从未有过的、名为“心疼”和“后怕”的情绪彻底填满,几乎要爆炸!
他伸出手,想要碰碰她,却又怕弄疼她,手指在空中微微颤抖。
“蠢货!”他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慌和颤抖,“不是告诉过你…被欺负要知道跑吗?!”
阿灵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的暴怒和…那深藏的、她看不懂的焦急与担忧。
【天人…回来了…】
【他…杀了那些欺负我的人…】
【他…在生气…是因为我吗?】
微弱而混乱的意念,断断续续地传递过来。
敖铭听着这些心音,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住,又酸又胀,难受得厉害。
他不再犹豫,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将遍体鳞伤的小怪物抱了起来,仿佛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
“别怕,”他笨拙地、极其不熟练地吐出这两个陌生的字眼,用最温和的蚀天之力护住她的心脉,止住流血,“我带你回去。”
他抱着她,一步步走回那个简陋的洞窟,脚步前所未有的沉稳。
这一次,他没有再看那血阵方向一眼。
心底某个声音在疯狂叫嚣着警告,但他选择了无视。
去他的蚀天大业!去他的毁灭重生!
他现在,只想让怀里这个小怪物活下来。
纯净之殇,终是凿穿了魔主万年冰封的心防。
而他做出的选择,或许将改变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