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环状冲击波在两条金属臂膀间炸开,液压器嘎吱作响,让人只感觉一阵牙酸,费努斯目光如炬,那对流淌着液态金属的手臂越发用力,上面折射着这片战场所有的场景。
攒聚在苍穹上空的混沌被撕裂,无数通体漆黑的空投舱从天而降,烈火熊熊燃烧,照亮了所有忠诚派的面庞。
萧摩诃、赛维塔、奥菲欧仰头看向天空,或许先前他们的脸上还写满了疲惫,可现在那上面充斥着骄傲与自豪,铁十军团银色手臂的图腾正熠熠生辉。
愣神之际,一名羽蛇卫士手持利剑就要偷袭,群鸦王子率先反应过来,可已经来不及了,他刚举起链锯戟时,对方的剑尖一部分就已经没入龙之泪的脖颈表层。
他张嘴想要呐喊提醒,然而还没有发出声音,一杆银枪就抢先一步袭来,犹如白龙探洞,仅仅一击便将敌将斩首,速度之快,直接让拥有着灵能预言能力的赛维塔都叹为观止。
“我可从未教过你在战场上愣神啊!”
爽朗、自信的声音在萧摩诃耳边响起,他猛地回头,只见一袭白甲、一杆银枪、一身白袍伫立身侧,他手中提着一颗头颅,笑道:“呦~许久未见,咱们小摩诃还摇身一变,成为二连长了?”
“出息了,一下子都比我职位还高了,哎呀,那……那下官赤血龙子四连长、白龙之主赵昀在此拜见二连长大人,您叫我小赵就好!”
“师傅,我想死您老了。”这熟悉的怪坏,一下子让摩诃双眼湿润起来,他张开双臂,丝毫顾不及周遭兄弟,直接抱住了这位让在场所有赤血龙子日思夜想的存在。
“赵……赵昀?”
远处正在进攻的羽蛇卫士也听到了这个名字,他们纷纷停下脚步,不约而同驻留在原地,面面相视起来:“就是……就是那个赵昀……那个……那个击伤了荷鲁斯的……赵……赵昀?”
“没有这里厉害啦~”
一把推开妨碍自己装一波的摩诃,赵昀大步上前,枪尖直指远方,一看就是指挥官的存在笑道:“其实我很弱的,要不要来试一试?咱们将对将,兵对兵来一下?”
“哼~油嘴滑舌,不要被虚名吓到,全都给我上前冲锋,别忘了,伏尔甘是如何被吾等之父杀死的?”指挥官高举起自己抢到的一枚黑色手指狞笑道:“杀,全都给我杀个片甲不留!”
当看到那枚手指的一瞬间,赵昀的神色立刻认真起来,他攥紧枪杆,不顾萧摩诃阻挠,直接扭头看向赛维塔与奥菲欧,沉声道:“那家伙手中拿着的是……”
望着战斗兄弟点头的样子,手中长枪枪尖都不自觉颤抖起来,白龙深吸一口气,随后直接戴好头盔,低吼起来:“那你们还愣在这里干什么?我听说群鸦王子的武艺同西吉斯蒙德一般,今日赛维塔先生愿意向我展示一番吗?”
“求之不得,我一直保护奥菲欧与萧摩诃很累,正好你来了,我来帮你掠阵,你只负责冲刺就好,主力你来,辅助我来!”
“好!”
话语刚落,二人便化作一白、一黑分别向前冲去,沿路一切羽蛇卫士皆是长戟、白枪下的寸寸亡魂,一时间战场只能闻道血味。
指挥官见状,他还想要转身逃跑,可刚挪动一步,寒芒便至,贯穿咽喉,手腕扭动,一颗活生生的脑袋便这么掉了下来。
那枚黝黑的手指被赵昀的白袍接住,他小心翼翼包裹起来,轻声道:“末将来迟,火龙之主大人,赵昀向您发誓,您的遗骸吾定一一夺回!”
随即,他目光转向双手抱胸的赛维塔,喊道:“还可以吧?”
“别说废话,继续!听说拉多隆与西吉斯蒙德还在太空大战呢~我可不想输给一块石头与一个小白脸。”
“咚……咚……咚……”
佩图拉博的传感器发出刺耳的警报,他那冰冷的电子眼死死盯着眼前的无畏机甲,怒吼道:“费努斯·马努斯!你怎敢……你怎么敢阻挠我!”
“兄长,这里交给我就好!”至伟铁父回头,露出微笑,他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兄长,强压悲凉,笑道:“您看起来好像很累,同莱恩、基里曼他们一并休息一会吧!你也该休息休息了。”
“休息……”
秦长赢眼神有些麻木,一听到这两个字,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瞳孔中不自觉浮现出了一个画面,紧随而来的,是那令人陶醉的麦香味袭来。
快要沉积的记忆被唤醒,周遭一切都变得支离破碎。
先前在梦境中,他从天堂之战脱离后,一路流离失所,体感上,感觉像是过去了整整三千年一般。
在这个过程中,色孽、恐虐、纳垢纷纷创造幻境,让其窥视“真相”,然而他全都一一将其破除,实在是没有办法,最后四神合力编织了一个最大的噩梦,一个最残忍的过去。
等秦长赢回过神来之后,他突然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熟悉的、散发着泥土与麦香芬芳的田埂边上。
夕阳将天边染成温暖的橘红色,微风拂过,带来了禾苗的清新气息,淡淡凉意驱散了精神的疲惫。
而在那片绿意盎然的田地之间,一个年轻的身影正在弯腰劳作,汗水从她额头划过,尽管异常辛苦,但那双眼睛依旧清晰且明亮,充满了对生活的质朴期望。
他怔住了,低头望着自己,这身残破不堪的动力甲与庞大身躯同这片田地景象格格不入,甚至自己这张脸上还残留着上个恶梦折磨所带来的灰烬与血污。
年轻的女人似乎感觉到了他炙热的目光,她直起身,擦了擦额角的汗水,转过头。
在看清此人的面容后,秦长赢连忙垂首想要遮掩自己,然而他这高大得不像凡人的身影,还是被女人注意到了,而且还把对方吓了一跳。
这名女子原本还有些害怕,可在看清对方那并非狰狞、而是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悲伤与羞涩、迷茫的面庞时,那警惕就化作为了一种善意的好奇。
凝视着这男人脸上的污渍,她露出了一个温暖而略带羞涩的笑容,如同山涧的清泉。
她走到田边,拿起一个粗陶碗,从水罐里舀了满满一碗清水,双手捧着,擦了擦碗边的泥土,递给秦长赢,笑道:“这位……官爷?您看起来累坏了,喝口水吧。”
这熟悉的清脆、淳朴声,让长赢鼻尖一酸,机械般地接过碗,那冰凉清澈的水面映照出原体此刻的狼狈与复杂。
“你……你……您这人还真是奇怪啊……”他苦笑一声,看着有些胆怯的女子,轻声道:“咱们这个地方,民见了官都是耗子见猫,你怎么还朝着这里凑过来?”
“我……我也不知道。”女子挠了挠头,大咧咧笑道:“我就是感觉你很熟悉,总感觉如果不管你,那心里面就有一些东西缺失了,您喝吧,这个碗是干净的。”
长赢一饮而尽,那甘甜的滋味,比他品尝过的任何琼浆玉液都更沁人心脾,双手将碗还过去后,女人好奇问道:“您……是从哪里来的,哪里打仗了?”
“打仗……呵……我确实是从别处战场上下来的。”他熟练地坐在泥地上,摆头笑道:“别看我现在这么落魄,我这可是帝皇第二子、赤龙帝君、大周王朝之主、赤血龙子军团长呢~”
他一口气报出了所有能代表自己荣耀与力量的称号,如同展开了一幅辉煌的卷轴,然后期望能够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与骄傲。
然而,年轻女人只是微微歪头,看着他,莞尔一笑道:“您怎么一口气报了这么多人?您是干什么的啊?难道是账房先生?”
她伸出手指,虚点了点秦长赢的心口,轻声道:“您好像很累啊~是不是迷了路?有没有吃饭啊?如果没有,可以来我家吃的。”
“我……”
秦长赢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他巨大的身躯微微颤抖,所有头衔、所有荣耀、所有力量,全都在这位女人的话语前变得不堪一击。
他垂下脑袋,带着一丝哽咽,问出了一个过去自己从未询问过的问题:“您……您有什么愿望啊?”
“啊?我说了,您又不给实现。”
“实现的,我可是君王……”
望着这男人脸上似苦似哀的笑容,女人心头一紧,她低头想了想,脸上也泛起了一层母性的光辉,随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我其实……其实就是想着……如果以后有了孩子,能一直陪在他身边,看着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长大,别饿着,别冻着,天天看着他笑就好了。”
“哦对了,如果未来孩子能够您这么高就好了,长这么大一个体格子,以后出去也不怕有人欺负,我也不会太担心,哎!您的母亲是不是就不担心啊?”
“……她……她担心的……”
长赢早已止不住自己的泪水了,他哽咽着低头,呢喃道:“她一直担心,不管我长得多高,变得有多厉害,她还是一直担心我会不会照亮、会不会挨饿。”
“明明……明明当时我都能统御好多人了,但她老人家还是会给我织被子……织衣服,我体格子大,所有……所有衣服全都是她给我织的。”
女子看着长赢这泪流满面的样子有些困惑,虽然不解,但依旧还是用哄小孩的语气,带着一丝丝善意的调侃道:“您哭什么?老夫人对您这么好,您应该高兴才对,您可是君王哎!哎!您既然是君王,那么我刚才说的愿望,您是不是能给我实现啊?”
“能……我……能……”泪水如决堤般涌出,长赢拼命点头,但喉咙像是被堵住般,除了这两个字,再也说不出任何话语。
就在这时,万变之主那充满诱惑与恶毒的低语,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
【愚蠢!沉溺于这虚假的温情!她是幻象,是束缚你灵魂的枷锁,掐死她,只要掐死这个虚影,你就能摆脱梦境,前往现实拯救自己的兄弟了!】
听到这句话,秦长赢猛地瞪大双眼,一边是渴望已久的、近乎复活的母亲幻影,一边是冰冷残酷的现实,他早就做好了决策,只是……只是在双手微微抬起那一刻,一股不明缘由的巨大痛苦开始在心底蔓延。
这一刻,他的理智与情感在进行着殊死搏斗,意识开始布满裂纹,就要崩溃的前一秒,突然一股温暖、浩瀚、带着无上威严却又隐含着一丝悲悯的力量悄然介入。
一道无形的光,携带着未来的片段、命运的残酷,以及秦长赢真实的身份与处境,直接映入了年轻女人的心灵。
女人脸上的笑容凝固了,那双清澈眼中,浮现出了无数场景与信息,她看到了自己未来的命运、看到了那个即将成为她养子的孩子所经历的苦难、孤独与挣扎,更看到了他此刻肩负的重担与面临的绝境。
她再次看向秦长赢,眼神变得无比复杂,但没有恐惧、没有怨恨,其中只存在着超越生死的明悟与决绝,以及不言而喻的心疼、怜爱与不舍。
“原来……这样啊……”她苦笑着,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一般,轻声道:“君王……娘更希望你能笑一笑……”
下一刻,在秦长赢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女子猛地后退一步,捡起田地边的一把用来割麦的、锋利的断镰刀。
“不——!!!”赤龙帝君意识到了她要做什么,为此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呐喊,然而一切都太晚了,那女子露出来了最后一个、充满无尽爱意与牺牲的温柔笑容。
“好好活下去……长赢……娘……一直……都爱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