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这片百废待兴、万物复苏的平和景象之下,谁都没有注意到——
那轮自古便高悬于九天之上,被视为生命之源,滋养万古,也被万灵视为亘古不变之真理的太阳——
正悄然发生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诡异变化。
它的光芒,不再是往日那种温暖而充满生机的金色。
而是变得越来越刺目,越来越炽烈,隐隐透出一股躁动不安的、仿佛在压抑着毁灭欲望的惨白。
起初,这变化微不可察,唯有那些修炼至阳功法、对光热最为敏锐的顶尖大能,在吐纳日精时,才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同以往的灼体之感。
运功行气间,平白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燥热与滞涩。
随后,异变的迹象开始向下蔓延,连凡间最普通的草木都出现了大规模的不正常焦枯,仿佛被无形的天火燎过;
江河湖海的水位,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持续下降,裸露的河床如同大地皲裂的伤口。
直到后来,天空本身都失去了往日清澈的湛蓝,转而常年笼罩在一片令人无法直视的、白茫茫的刺眼光晕之中。
放眼望去,仿佛整片苍穹都在被持续地炙烤、熔化,呈现出一种万物凋敝的末日之象。
然而,持续数万年的血战带来的创伤实在太深。
无论是凯歌高奏、正忙于划分广袤大地、重建秩序的人族;
还是退守天穹、舔舐伤口、重整势力的妖族,上下都沉浸在新秩序建立后的短暂平静与繁重的内部整顿之中。
这日益明显的天地异象,虽令人不安,却也被绝大多数存在不约而同地归咎于两种“合理”的解释:
或是那场倾世帝战残留下的法则紊乱与能量逸散;
或是天道在承受巨大创伤后,进行自我调节与修复的必然过程。
一种源于疲惫与思维惯性的致命误判,如同不断蔓延的阴影,笼罩了所有清醒的认知。
那份潜藏在无尽光明之下、更为纯粹的毁灭性危机,就这样被沉浸在战后疲惫与和平假象中的绝大多数生灵,彻底忽略了。
太阳星最深处,那超越了物质与能量形态,存在于更高维度的日核之中。
此地早已非单纯的火焰世界,而是构成此方宇宙大道法则中,“阳”与“火”这两种根本概念的具象源头。
帝俊的金乌真身便盘踞于此,其庞大的形态已无法用世间任何距离单位衡量,仿佛他自身,就是 “太阳”这个概念在现实层面的唯一本体与显化。
他每一根舒展的羽毛,都流淌着最为古老、最为本源的大道符文,仿佛承载着宇宙间“光”与“热”的终极奥义;
每一次悠长的呼吸,都吞吐着足以瞬间焚毁万千大千世界的混沌之火,维系着诸天万界的昼明。
然而,此刻这具象征着妖族至高权柄的妖帝之躯,那无上威严的外表之下,却透着一股无法掩饰的、外强中干的极致虚弱。
尤其是那对原本璀璨无瑕、如同道金熔铸的辉煌羽翼,其末端竟沾染着点点触目惊心、仿佛由最恶毒的诅咒凝结而成的紫金色血迹——
这血迹无法磨灭,无法驱散,如同活物般侵蚀着他的神圣本源。
这既是与后羿、夸父万年血战中留下的不愈道伤,更是他为了某个目的,不惜代价强行剥离自身本源的残酷证明。
他那双熔金般古老、不带丝毫情感的竖瞳,冰冷地穿透无尽虚空,倒映着下方那片广袤洪荒大地的景象。
他清晰地看到,那些曾经在妖族无上帝威下瑟瑟发抖、命如刍狗般被随意屠戮的人族,如今竟敢昂首挺胸、毫无敬畏地行走于他曾俯瞰的山河之间。
他们建立起的城池如同顽固的苔藓,遍布大地;
他们开辟的田园肆意抽取着地脉灵气;
甚至……他们还在公然传授、演练着那些专为反抗妖族、屠戮妖众而开创的武道!
更让他帝心震怒、几欲焚天的是,一些血脉低劣、意志不坚的弱小妖族,竟在生存与利益驱使下,开始模仿人族的行径,学习他们那些“奇技淫巧”。
乃至与这些宿敌进行着有限的,在他看来肮脏不堪的交易!
“区区人族……”
帝俊的声音在日核深处回荡,不再是帝君的威严,而是糅合了刻骨铭心的恨意、万年血仇,以及一种自身无上权威被蝼蚁亵渎的滔天愤怒!
“窃据大地,蛊惑万灵,安敢如此!”
在他的身旁,羲和的身影由最纯净的太阴月华与最炽烈的太阳日精共同交织、凝聚而成,仿佛阴阳大道的具象化身。
她绝美的面容上,依稀带着一丝孕育万物、泽被苍生的母性光辉,如同注视着稚子的母亲。
然而,那双倒映着日升月落的眼眸深处,蕴藏的神意却比那万载不化的玄冰更为幽邃、冰冷,那是属于创世者,也属于灭世者的绝对漠然。
她轻轻抬起手,带着一种神圣与禁忌交织的姿态,抚摸着那明显隆起、散发着难以言喻威压的小腹。
那里,正孕育着十团足以让大罗金仙灵魂战栗、让周遭大道法则都为之扭曲、哀鸣、剧烈震颤的生命之火!
仔细看去,每一团灼热跳动的火焰核心,都隐约可见一只微小的、生有三足的金乌虚影。
它们在其中舒展着稚嫩却已蕴含无上权柄的羽翼,每一次胎动,都引得整个日核随之脉动。
“夫君,”
羲和的声音空灵而缥缈,仿佛自太初时代传来的道音,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绝对威严。
“是时候了。”
她的目光穿透日核,落向那片在她眼中已然‘失序’的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