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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沅卿让卫七暗中将百杂汇隔壁一家经营不善的小茶馆盘了下来,依旧让招云和老齐看着,只是不再收破烂,而是悄悄做起了消息买卖。

专收那些豪门阴私、官场秘闻,也卖一些无关痛痒的预言,比如某家粮店何时会降价,哪个衙门近期会有小吏空缺……

定价高昂,却渐渐在底层某些特定圈子里有了名气。

沈沅卿知道这风险极大,但来钱快,更能网罗到意想不到的线索。

招云比想象的能干,她身上有种被苦难磨砺出的韧劲和察言观色的本能,竟真将这小茶馆经营得像模像样,虽胆怯依旧,却已能勉强应付那些三教九流的探子。

日子仿佛又陷入一种诡异的平静。

直到这日黄昏,哑婆送来饭食时,竟破天荒地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用那双浑浊的眼看了沈沅卿片刻,然后伸出枯瘦的手指,沾了沾碗里的水,在桌上极快地写了两个字:小心。

写完,她立刻用抹布擦去,低着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蹒跚着走了。

沈沅卿盯着空无一物的桌面,后背窜起一股寒意。

哑婆是谁的人?高顺的?还是其他什么人?她为何突然警示自己?

小心,什么?

当夜,沈沅卿睡得极不安稳。恍惚间,又回到前世冰冷的湖底,水草缠绕,无法呼吸。

岸上,裴子恒、沈明珠、刘氏、沈文崇……

他们的脸扭曲晃动,发出讥讽的笑声。

忽然,所有声音消失。

一片死寂的黑暗里,她只听到一个极细微又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一下下耐心地刮着门栓。

沈沅卿猛地惊醒,心脏狂跳。

不是梦!

那刮擦声,真真切切地从院门方向传来,极其轻微,在万籁俱寂的夜里,却清晰得骇人。

有人在外面,想悄无声息地弄开门栓。

她屏住呼吸,赤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悄无声息地挪到窗边,透过缝隙往外看。

月色昏暗,院门紧闭。

但那刮擦声,持续不断,一下,又一下,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耐心。

不是莽撞的贼人,是专业的。

沈沅卿慢慢退回床边,摸出枕下藏着的短匕,是她让卫七弄来防身的,冰凉的刀柄握在手里,却带不来丝毫安全感。

卫七呢?他平日守在外间或是屋顶,为何毫无动静?

刮擦声停了,接着,是极轻微的“咔哒”一声,门栓被拨开了。

沈沅卿的血瞬间涌上头顶,又迅速冷下去。

院门被推开一道缝隙,一道黑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他们动作极快,落地无声,直扑主屋而来。

不是求财,是灭口。

电光石火间,沈沅卿猛地扑向床榻内侧,狠狠扯动一根连接着窗外檐角的细绳!

叮铃铃!!!

一串刺耳至极的铜铃声猛地炸响,在这死寂的夜里,如同惊雷。

那是她一早准备好的预警机关,一串暗箭射出,击中了扑到门前的两人,其余的黑影动作一滞。

就在这刹那的停滞间,屋顶之上,一道更快的黑影如同苍鹰搏兔,疾扑而下,刀光在月色下一闪而逝。

噗嗤,是利器割开皮肉的闷响。

一声短促的惨叫传来,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是卫七。

院中顿时陷入一片混乱的金铁交击之声,脚步声,闷哼声,尸体倒地的沉重声。

沈沅卿握紧匕首,缩在床角最暗处,浑身冰冷,听觉却放大到极致。

三对一?

不,不止,还有脚步声从院墙外翻入,至少五个人。

卫七被缠住了,刀风激烈,他显然陷入了苦战。

怎么办?

沈沅卿猛地看向后窗。

跳窗逃?外面是否还有埋伏?

就在她心神剧震的瞬间,“砰”的一声,房门被一股巨力猛地撞开。

一道黑影如同离弦之箭,直扑床榻,手中短刃的寒光,直刺她的心口。

死亡的阴影再次当头罩下,沈沅卿甚至能看清对方蒙面巾上方那双毫无感情的冰冷眼睛。

她反手将匕首朝着那人的眼睛刺了过去……

咻!

一道破空声掠过耳际,仿佛什么极细小的东西高速划过。

那扑到床前的黑影猛地一僵,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前冲的力道顿止,手中的短刃“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心口。

那里,一点细微的血珠正缓缓渗出。

他晃了晃,重重向前扑倒,砸在床沿,不再动弹。

沈沅卿惊魂未定,猛地抬头看向窗外。

对面屋脊之上,不知何时立着一道颀长身影。

月色勾勒出他模糊的轮廓,衣袂在夜风中微动。

他手中,似乎拿着一把形状古怪的小弩。

见沈沅卿看去,他并未停留,身形一闪,便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屋脊之后,仿佛从未出现过。

不是卫七,是谁?

院中的打斗声也戛然而止。死寂。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沈沅卿扶着床柱,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小姐。”卫七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压抑的喘息和浓重的血腥气,“属下无能,让您受惊了。”

沈沅卿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和恼怒:卫七刚才不在院里,他去了哪儿?

但现在不是深究这些的时候,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进来。”

卫七推门而入,他靛蓝色的衣袍已被鲜血染透大半,手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汩汩冒血,脸上也溅满了血点,他脚下躺着四具扭曲的尸体。

“五人。死了四个,跑了一个。”他言简意赅,脸色因失血而苍白,眼神却依旧冷厉如刀,“身手狠辣,是专业的杀手。不像胡蝎子能养得起的人。”

不是胡蝎子,那会是谁?

沈沅卿猛地想起哑婆那两个字。

还有屋脊上那个神秘的救星……

这京城里,想她死的人很多,可能动用这等专业杀手的,寥寥无几。

她走到那名被神秘人射杀在床前的刺客身边,蹲下身,扯下他的蒙面巾。

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沈沅卿仔细翻查他的衣物,没有任何标识,直到掰开他紧握的手,掌心似乎攥着什么东西。

她用力抠了出来,那是一小枚被捏得变形的铜钱。

不是市面上流通的制钱,这枚更薄,更粗糙,边缘有着奇怪的刻痕。

她盯着这枚诡异的铜钱,心脏猛地一沉。

是私铸铜钱。

永昌侯府的余孽?林氏?林氏竟然还有能力培养这等死士?难道林氏发现她在背后推波助澜了?

不,不对。

时间对不上。

而且林氏如今被圈禁,自身难保。

那这铜钱……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窜入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