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子时前的最后一刻,五百甲士在院中集结完毕。
王启年快步登上台阶,四周火把的光亮照亮他狠厉的眉眼。
没有多余的废话,他直接举起佩剑,声音嘶哑却穿透夜空:
“赵寅,国贼也!”
“今夜,随我诛贼平乱!”
“诛杀赵寅——”
话音未落,他剑锋向前猛地一挥,杀气弥漫。
与此同时,城防御使府内,赵寅刚刚巡视完南城防务。
乾军虽未大规模攻城,但零星的箭矢和试探性的渡河攻击并未因夜停止,以至守军疲敝,士气低迷。
但赵寅对此并不意外,他甚至有些自得于自己“壮士断腕”的果决。
若非及时关闭城门,此刻绵州易主,又何谈守城?
“王启年那个废物如何了?”他随口问向副将。
“回防御使,王太守自回府后便闭门不出,想必是惊惧过度。”副将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
赵寅冷哼一声:“文人误国!若非他背后还有王家,今日便让他与北岸溃兵一同殉国算了。”
“也罢,留着他,战后向朝廷请罪的总需有个顶罪的。”
子时正,万籁俱寂。
“动手!”随着王启年一声令下。
太守府大门悄然打开,五百死士如离弦之箭,兵分两路。
一路由王忠率领,直扑赵寅所在的防御使府。
另一路由王勇带领,目标是控制距离最近的南门,并沿途制造混乱,散布“赵寅弃军,王太守欲带我等求生”的消息。
“杀赵寅,开城门!”
“赵防御已死,降者免死!”
四处响起的呼喊声打破了夜的宁静,如同在滚油中滴入冷水,整个绵州城顿时炸开了锅。
刚入睡的赵寅被府外的喊杀声惊醒,他反应极快,一把抓起枕边佩刀,厉声喝问:“何事喧哗?!”
话音未落,房门已被撞开,亲兵浑身是血地冲进来:“防御使!不好了!王太守……王启年他反了!带人杀过来了!”
“什么?!”赵寅目眦欲裂,他万万没想到,那只他随手可以捏死的虫子,竟敢反噬!
“集合亲卫!随我杀出去,平定叛乱!”
然而,混乱如同瘟疫般蔓延。
许多本就惶惑不安的守军,听到“赵寅已死”、“降者免死”的呼喊,又见城中火起,不明就里,顿时军心涣散。
有人选择抵抗,有人则茫然无措,更有甚者,本就对赵寅不满,此刻竟调转矛头,加入了叛军的行列。
王忠率领的死士皆是精锐,又抱有必死之心,很快突破了防御使府外围的抵抗,与赵寅的亲卫队在内院展开惨烈厮杀。
赵寅勇悍,手持长刀,接连劈翻数名叛军,血染战袍,状若疯虎。
“王启年!安敢如此!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他的怒吼声在夜空中回荡,却无法挽回崩坏的局势。
乱战之中,不知从何处射来一支冷箭,正中赵寅肩胛。
他身形一滞,周围叛军见状,一拥而上。
“保护防御使!”亲兵们拼死护主,但寡不敌众。
混乱中,一名原属于守军、曾被赵寅当众鞭笞的小校,眼中闪着复仇的快意,挺起长矛,从侧面猛地刺入赵寅肋下!
“呃啊——”赵寅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剧痛瞬间抽空了他的力气。
更多的兵器落下,这位刚愎自用的绵州防御使,最终未能死在城外的战场上,而是倒在了自己人的乱刃之下,圆瞪的双眼里充满了恨意。
主将一死,抵抗力量迅速土崩瓦解。
王启年在亲卫的保护下,来到了南城门。
他面向对峙的双方,身旁亲卫将赵寅那有些模糊的头颅扔下,随后他沉声开口:“赵寅已死!”
“打开城门,竖起白旗,迎接王师入城!”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放下了兵器,沉重的城门随之缓缓打开。
王启年亲手将一面巨大的白旗插上城楼,迎风猎猎作响。
城外,早已听到动静,严阵以待的乾军先锋骑兵,看到了城头的白旗和洞开的城门,立刻发出震天的欢呼。
铁骑如潮水般涌入绵州城,这座蜀中北面的最后一道重要屏障,在内部崩溃中,易主了。
王启年站在城门旁,看着乾军的旗帜取代了蜀军的旗帜,看着那些如狼似虎的乾军士兵控制各处,缓缓闭上了眼……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乾国都城洛阳,此刻正处于一种截然不同的紧张与期盼之中。
皇宫深处,殿外,徐墨负手而立,看似平静,但那皱起的眉头和背在身后、不时摩挲的手指,透露着他内心的关切。
在他身旁,赫然是杨婉。她轻轻握了握徐墨的手,柔声道:“墨墨别担心,昭昭姐吉人自有天相,定然不会有事的。”
在杨婉腿边,一个两岁出头的小小男孩正依偎着。
正是徐昭衍,小家伙穿着小小的锦袍,粉雕玉琢,走路尚且带着一点幼儿的蹒跚。
他似乎被这深夜不寻常的静谧氛围感染,也不哭不闹,只是用小手紧紧抓着母亲的裙裾,仰着懵懂的小脸,乌溜溜的大眼睛一会儿看看父王,一会儿又望向那紧闭的殿门。
幸运的是,这并不似当初杨婉生子的场景。
殿内并无寻常产妇那般长时间的煎熬与声嘶力竭的呼喊。
甚至隐隐能听到几人不断传出的动作声。
突然,一声清亮有力的婴儿啼哭,毫无预兆地从殿内传了出来!
“生了!生了!”宫人们又惊又喜。
徐墨脸上神色顿时变为浓浓的喜悦。
殿门几乎在哭声响起后不久便打开,产婆抱着一个明黄色的襁褓快步走出,脸上带着轻松、恭敬的笑:
“恭喜大王,王妃娘娘诞下了一位小公主,母女平安!娘娘凤体安泰,气息平稳,真乃天佑!”
是女孩?!而且生产过程竟如此顺利,堪称神异。
徐墨心中明了,这必是李昭昭自身大天位的深厚内力之功。
他小心翼翼地从产婆手中接过那个小小的、却比寻常婴儿更显精致的女儿,看着她红润的脸蛋,心中满是慈爱。
杨婉也上前,看着婴儿,更是笑道:“跟昭昭姐好像啊。”
徐墨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他抱着新生的女儿,微微俯身,对着听到动静、正好奇地迈着小短腿凑近了些的徐昭衍轻声道:
“衍儿,来看一眼,这是妹妹。”
小小的徐昭衍仰着头,乌黑的眼眸里充满了好奇,他踮了踮脚,朝着父王怀中那个裹在明黄襁褓里的小小娃娃望着。
可没看一会儿,徐墨便直起身,对杨婉道:“婉儿,咱们进去看看昭昭。”
杨婉点头,牵起徐昭衍的小手,跟着徐墨一起款步走入内殿。
徐墨并不知道,就在他女儿降生的这个黎明,他麾下的铁骑,正踏着绵州守将赵寅的头颅和王启年献上的城门,将乾国的旗帜,插上了蜀中的北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