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后,蜀国,都城成都
八百里加急的军报在殿内响起!
“报!绵州急报!防御使赵寅……殉国!太守王启年叛降,绵州……已落入乾军之手!”
传令兵嘶哑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每一个字都砸在众人心头。
主位上,蜀国国君孟知祥,脸色瞬间阴沉如水,握着扶手的指节因用力而咯咯作响。
绵州,北门锁钥!赵寅,是他一手提拔,用以制衡其他军头的亲信,竟如此不堪?
“祸不单行!真是祸不单行啊!”
枢密使王处回率先打破沉默,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悲怆,“先是昭武节度使赵廷隐被徐墨加害!”
“如今……如今连赵寅也……北面屏障,尽丧矣!”
提及赵廷隐的名字,殿内弥漫起一股更深的绝望。
赵廷隐是追随孟知祥入蜀的元从宿将,能征善战,威望素着;孟知仁又是孟知详族弟。
此二人的接连败亡,几乎抽空了蜀国能主动出击的野战主力。
更别说如今张业率领禁军远赴绵州,不知境况,以至于朝堂之上,文武百官皆面露惊惶。
“竟短短几日都未能挺到……”一位武将失声喃喃。
“武信军节度使李仁罕呢?他麾下还有兵马!”有人如同抓住救命稻草道。
“来不及了!”知内情者立刻泼下冷水,声音里带着绝望,“李节度使的兵马尚在夔州、渠州一带布防,如今北门洞开,乾军铁骑数日便可直抵成都城下!”
“等他千里回师,恐怕……恐怕成都……!”
话未说完,可一时间,殿内众臣鸦雀无声,“蜀中无大将”的窘迫感赤裸裸地摆在面前。
能倚仗的大将,赵廷隐已死,张业不知境况如何,李仁罕路远且素来骄横难制。
“王启年安敢如此!” 一声怒喝出自都指挥使侯弘实,他资历颇老,“赵寅纵有不是,亦当以国事为重!此獠背主求荣,当族诛之,以儆效尤!”
“侯指挥使!” 知制诰毋昭裔沉声开口,打断他,说道:“军报印信无误!”
“王启年此人,平日谨小慎微,此番定是赵寅逼迫过甚所致!赵寅残害袍泽,轻敌致败,罪责难逃!”
他再次将矛头指向已死的赵寅。
“毋学士!” 侯弘实怒目而视,“赵寅力战而死,死得壮烈!王启年献城,乃国贼!不严惩,何以震慑宵小,凝聚军心?!”
“族诛?” 毋昭裔冷笑一声,“王氏在蜀中盘根错节,动辄牵连甚广,莫非要在乾军兵临城下之前,先让成都自乱阵脚?”
“够了!”
一个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声音从御座上传来。
孟知祥沉声开口,打断了争执。
他目光扫过侯弘实和毋昭裔,两人立刻噤声。所有人都感受到这位君主身上散发出的沉重压力。
孟知祥声音低沉道:
“赵寅,轻躁冒进,丧师失地,有负孤望。然,念其最终力战殉国,保全武人节操,追赠侍中,按制抚恤,其子袭职。”
“王启年,世受国恩,临危叛主,献城求荣,罪在不赦!”
“着即削其所有官爵,籍没家产,王氏一族,凡在成都者,即刻下狱,严加审讯。待局势稍定,再行议罪!”
他先是定了调子,赏罚分明,既不让赵寅的过失影响对死节将士的抚恤,稳定军心,又以雷霆手段处置叛徒,震慑宵小。
语气平静,却带着决绝的杀伐之气。
顿了顿,他目光转回殿内众臣,最终落在都指挥使张公铎——自己为数不多信任并且可堪一用的将领。
“然,乾军破绵州,下一步必是成都平原。剑门已失,无险可守,唯有人心与血勇,或可一战。”
他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决然,“张公铎,侯弘实。”
“臣在!” 二人心神一凛,立刻踏步出列。
“命张公铎为北面行营都部署,侯弘实为副都部署,总揽成都以北所有军务。”
“即刻起,征调诸州能战之兵,于鹿头关、汉州一带,依托地形,构筑防线!成都武库、剩余禁军,乃至孤的亲卫,皆由你二人优先调配!
“务必……将敌军阻于成都百里之外!” 他选择了相对稳重的张公铎为主,勇猛的侯弘实为辅,这是目前或者说最后的办法了!
“臣等……领旨!必竭尽全力,以报大王!” 二人齐声应命。
“王处回。”
“老臣在。” 枢密使王处回躬身。
“统筹粮草辎重,保障军需,若有延误,唯你是问。”
“老臣遵旨。”
“毋昭裔。”
“臣在。”
“即刻拟旨,传檄四方,痛斥乾国背信侵掠,号召蜀中忠义之士,起兵勤王!”
“再,选派能言善辩之士,携重金往山南西道及南方诸部,许以厚利,请其出兵袭扰乾军后方,断其粮道!”
“臣,遵旨。”
一道道命令从孟知祥口中清晰吐出。
以往在诸侯面前的毛躁不过是他的伪装,此刻的沉稳才是他真正的模样!
调配资源,稳定军心,展示出一个开国君主在危难时刻应有的决断和掌控力。
以至于虽然局势危如累卵,但他的沉稳,还是暂时压下了朝堂上的恐慌。
朝会在一片肃杀和压抑中结束。旨意迅速下达,整个成都各军兵马纷纷调动起来。
张公铎、侯弘实开始调兵遣将,征发民夫加固城防。
但蜀地诸地皆陷,临时从成都附近调集来的兵马良莠不齐,军心惶惶。
城头虽增加了守军,气氛却愈发凝重。
水面之下,暗流更加汹涌。
王家被查抄,哭嚎动天。 关联者人人自危,四处钻营,恐惧迅速蔓延。
民间谣言疯传。 “赵太尉死了,绵州失守,没人能挡乾军了!”
“大王要放弃成都了!”……恐慌如同瘟疫,米价一日数涨,富户纷纷南逃。
军中亦是士气低落。 张公铎难以有效指挥各方势力,地方军头观望,禁军残部惊魂未定。
私下议论纷纷:“如今绵州已失,乾军不日便将兵临城下!张都部署和侯指挥能行吗?”
“大王虽英明,可……唉,怕是气数尽了。
深夜,某位致仕官员的密室内。
烛光摇曳,映着几张阴沉的脸。
“张公铎、侯弘实?守成或可,欲退强敌,难!”
“赵廷隐已亡,张业如今奔赴,怕是难逃一死,孟氏臂膀已断。如今这蜀国,风雨飘摇啊。”
“听闻那徐墨,雄才大略,待降人甚厚……”
“慎言!且看北线能守几日。与那边的接触,需再隐秘些,总要多留条后路。”
与此同时,乾军大营,中军大帐。
张顺看着眼前案上来自洛阳的信,“厚待王启年示众,然其人性反覆,不可委以实权,虚职暂养军中即可。诸事,自行决断!”
看到末尾,张顺猛得起身,下令:“来人!”
帐外两名亲卫闻言踏进。
“传令前锋,休整后,稳步推进。遇抵抗则击破,降者不杀。多派细作,散布蜀国大将尽殁、朝堂将倾的消息。”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