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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显是被地板的寒气冻醒的。

他睁开眼,后脑勺传来一阵钝痛,颈骨像是被人用铁锤敲过一般僵硬。身下不是预想中柔软的喜床,而是冷硬的青石砖地。他茫然地撑起身子,大红喜袍皱巴巴地裹在身上,金线绣的鸳鸯纹被压得变形,活像两只落水的秃毛鸡。

\"怎么回事……\"他嘟囔着,昨夜破碎的记忆渐渐回笼——交杯酒、盖头、长公主冰冷的眼神……然后是一片空白。

慕容显的脸色瞬间铁青。

\"来人!\"他怒吼着爬起来,却因宿醉而踉跄了一下,险些栽倒。门外候着的侍从战战兢兢地推门进来,头都不敢抬。

\"公主呢?!\"

\"回、回驸马,殿下卯时就去了书房,吩咐不许打扰……\"

慕容显额角青筋暴跳。他一把推开侍从,胡乱整理了下衣冠就往外冲。被新婚妻子迷晕丢在地上,这简直是奇耻大辱!他非得讨个说法不可!

书房的门被\"砰\"地踹开时,林昭正在看北疆来的密报。听见动静,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将信纸不紧不慢地折好,收入袖中。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慕容显气势汹汹地跨进门,却在看清林昭面容的瞬间,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般哑了火。

晨光中,林昭一袭玄色常服,未施粉黛的脸苍白如纸,眼下两片青黑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刺目。最骇人的是她的眼神——仿佛万年寒潭里捞出来的刀锋,只一眼就让人从头凉到脚。

整个书房弥漫着令人窒息的低气压。案头的茶早已冷透,墨迹未干的宣纸上全是凌乱的划痕,一支狼毫笔被硬生生折成两段,断口处还沾着血迹——显然有人徒手掰断时被木刺扎伤了。

慕容显的怒火突然就熄了一半。他咽了咽口水,不自觉地后退半步:\"臣、臣只是想知道昨夜……\"

\"滚。\"

林昭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片雪花,却带着能将人活埋的寒意。她甚至懒得抬眼,只是用沾血的指尖点了点门口,仿佛在驱赶一只恼人的苍蝇。

慕容显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想争辩,想质问,可当目光触及林昭恐怖的时,所有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最终灰溜溜地退了出去,还\"贴心\"地关上了门。直到走出很远,才敢对着空气狠狠挥了一拳——却牵动了酸痛的腰背,疼得龇牙咧嘴。

而林昭的手里的纸条上赫然写着仍未找到几个大字。

……

御书房内,鎏金香炉吐出的青烟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搅乱。

\"陛下!青州急报!\"暗卫统领跪伏于地,双手高举一个锦盒,声音里是掩不住的兴奋,\"叛逃暗卫萧烬已伏诛!\"

帝王手中的朱砂御笔微微一顿,一滴殷红墨汁坠落在奏章之上,恰似红梅落雪般在纸笺间徐徐洇散开来。他缓缓抬起眼,唇角勾起一丝似有若无的弧度:\"尸首呢?\"

\"回陛下,为防北疆查验伤口,已就地焚化。\"暗卫统领将锦盒又举高几分,\"只留得这枚戒指为证。\"

盒盖掀开的刹那,御案上的烛火猛地一跳。血鸾戒静静躺在猩红绸缎上,边缘还粘着些许凝固的血痂。皇帝用指尖挑起银链,戒指在光影中轻轻晃动,映得他眼底一片猩红。

\"好,很好。\"皇帝突然大笑起来,笑声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传旨,参与此次行动的暗卫,每人赏黄金百两,加官一级!\"

暗卫统领重重叩首,额头撞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退出殿门时,他余光瞥见皇帝正对着戒指狞笑,那神情竟比地府恶鬼还要可怖三分。

\"皇姐啊皇姐...\"皇帝摩挲着戒指上的血渍,仿佛在抚摸情人,\"你以为派去北疆朕就动不得她?\"他忽然将戒指攥在掌心,力道大得让戒面莲花纹深深印进皮肉,\"哈哈哈哈哈哈,天下都是朕的,没有人能违背朕,背叛朕的,就是这个下场!\"

窗外惊雷炸响,暴雨骤然而至。皇帝踱到窗前,望着长公主府的方向,想象着林昭得知消息时的表情——那总是挺得笔直的脊背会不会弯下去?那双冷若冰霜的眼睛会不会流泪?

\"前日还敢在朝堂上驳朕的盐税新政...\"雨水打在皇帝狰狞的笑脸上,\"朕倒要看看,丧家之犬还怎么狂吠!\"

他转身将血鸾戒扔进一个鎏金匣子,与另外几个器物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那些都是这些年\"处理\"的信物,像一串阴森的战利品。

\"传膳!\"皇帝突然高声道,\"朕今日要饮西域进贡的葡萄酒!\"

……

朔风关外阴云密布,一队玄甲骑兵护送着黑漆棺木缓缓入城。细密的雨丝打在棺木上,顺着漆面蜿蜒而下,在青石板上拖出长长的水痕。

赵岩走在最前,铁甲上满是泥泞与血渍。他每走一步都仿佛背负千钧,直到看见站在军营大门处的赵琰,才单膝跪地:\"王爷...属下把萧姑娘...带回来了。\"

赵琰抬手示意亲兵开棺。棺盖缓缓移开,露出里面铺着的玄色绸缎,一具焦黑的骸骨静静躺在其中。

\"确认身份了?\"赵琰的声音比北疆的寒风更冷。

赵岩沉默着从怀中取出一枚烧变形的铜牌,双手奉上。铜牌边缘已经扭曲,但\"萧烬\"二字仍依稀可辨。他额头重重磕在湿冷的地面上:\"末将愿领死罪!\"

赵琰接过铜牌,指腹摩挲过上面的刻痕。他想起林昭那封信中少见的恳切语气,胸口仿佛压了一块巨石。

\"二十军棍。\"他冷声道,\"其余人各十棍。\"

待赵岩领命退下,赵琰独自站在棺前。雨水顺着他的铠甲滴落,在棺木旁积成小小的水洼。

\"能让昭阳放下身段求我...\"他低声自语,声音消散在风雨中,\"你对她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帐内,赵琰取出火漆密信反复查看。他提笔蘸墨想要写信,却在落笔时迟疑——这样的噩耗,要如何告知那个骄傲的长公主?

\"备一份赔罪礼。\"他突然吩咐亲兵,\"把先帝赐的那对血玉镯取来。\"

亲兵愕然:\"王爷,那可是...\"

\"再派人去青州。\"赵琰打断道,\"查清楚暗卫司的行动路线。\"他的目光落在案头的地图上,在京城与朔风关之间划出一道锋利的轨迹。

雨越下越大,敲打在棺木上的声音如同声声叩问。赵琰站在帐门前,望着南方阴沉的天空。此刻的长公主府,应该已经收到那份带着焦灰味的密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