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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辰气得又要开口,却被邢司业一个眼神制止。

凌析上前一步,对邢司业和严崇各施一礼,声音清晰平静:“卑职遵命。”

“验看可以,然需移步僻静之处,需岳指挥协助维持。此外,证物需由我刑部之人接手看管,直至初步勘验完毕。”

干活可以,不能吃力不讨好!

严崇盯着凌析看了片刻,嘴角扯出一丝极淡的、近乎无形的冷笑:“可。便依凌都尉。”

“本使倒要看看,你能从这‘皮灯笼’上,看出什么花来。”

他一挥手,那两名抬着简易担架的监察卫小旗不情愿地将东西递给了上前接取的谢前。

“有劳严副使行个方便,清空左近闲杂人等。”邢司业适时补充。

一场无声的较量暂告段落,双方各退半步,达成了脆弱的合作。

监察卫需要凌析的专业能力来打开突破口,刑部则需要借助监察卫的权威来获得办案空间,而代价是,接下来的调查,必将处于监察卫严密的监视之下。

凌析深吸一口气,戴上特制的手套,目光落在那被黑布覆盖的担架上。

她示意谢前带着人将之抬到门楼下一处临时清理出来的、相对避光的角落。

岳辰忍着伤痛,持刀在一旁警戒,虎目圆睁,时刻提防着监察卫的人靠近。

凌析伸出手,缓缓掀开了覆盖在铜盘上的黑布。

那盏由人体制成的、散发着死亡与亵渎气息的灯笼,再次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黑布掀开的刹那,即便是早有心理准备,周围几名负责搬运的衙役还是忍不住倒吸冷气,下意识后退半步,胃里一阵翻腾。

近距离观看,其细节更加令人头皮发麻,那紧绷的人皮、空洞的眼窝、扭曲的骨骼轮廓,无不冲击着人的感官极限。

凌析深吸了一口气,无视了那摇曳的烛光和填充的稻草,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了“灯罩”本身——那张被完整剥下并处理过的人皮上。

她凑得极近,几乎将脸贴到了那冰冷滑腻的皮面上,仔细审视着皮缘的切口。

光线不佳,她甚至从随身携带的验尸工具囊中取出一面小巧的铜镜,反射着微弱的光线,照亮关键部位。

片刻后,凌析抬起头,眼中闪过几丝难以置信的惊骇,声音压得极低,却让身旁的岳辰和几步外的邢司业听得真切:

“皮缘…所有切口,边缘光滑,没有丝毫剥扯、撕裂的痕迹……”她顿了顿,指尖虚划过人皮背部一道纵贯的接缝,那里是剥皮时最难处理的区域,“尤其是这背脊中线,剥皮后竟用了极细的羊肠线做了皮下缝合,针脚细密均匀,完美对合……”

她猛地看向邢司业,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大人,这绝非寻常屠夫或刽子手所为!”

“凶手使用的是柳叶刀,其手法之精准、对人体结构之熟悉,堪比…不,是远超顶尖的疡医。他甚至在剥皮后,进行了近乎完美的整形缝合。”

此言一出,邢司业眉头紧锁,岳辰更是瞪大了眼睛。

一个拥有顶尖外科医术的变态凶手?这超出了他们对寻常罪犯的认知。

就在这时,在一旁仔细检查灯笼骨架的谢前,也有了发现。

他忍着恶心,拨开粘附的稻草,触碰到了几根坚硬的、非骨骼的支撑物。

“大人!凌哥!岳头儿!”谢前低呼,“这鬼东西里面,掺着别的东西当骨架!”

他用刀尖小心地挑开腐朽的稻草,露出几根黝黑、笔直的木杆。

岳辰迈步过去,拿起一根,仔细端详,脸色骤变:“这是……制式的箭杆!”

“看这木质、粗细和尾槽……像是北境边军常用的三棱破甲箭的箭杆!”

凌析发现箭杆尾羽处沾染着黑褐色的、硬痂状的污渍,凑近鼻尖闻了闻,一股淡淡的铁锈腥气混杂着土腥味扑面而来:“这渍…是血?干透了的血!还混着泥腥气。”

几乎是同时,一直冷眼旁观的严副使,目光锐利地扫过担架上的“灯笼”,忽然沉声开口:“且慢!”

他大步上前,不顾岳辰警惕的目光,伸出戴着手套的手,在灯笼底部、那个被扭曲双腿盘绕形成的凹陷处摸索了几下。

随即,他指尖用力,似乎触动了什么机括,竟从一层巧妙粘附的薄皮暗袋中,拈出了一块半掌大小、边缘不规则、似乎被故意掰断的铜牌!

铜牌上沾满污秽,但上面阴刻的一个“影”字,以及半个数字“七”的残痕,在微弱光线下,依旧清晰可辨!

严副使面色一变,而后将铜牌高高举起,确保邢司业等人都能看清。

他脸上如同万年寒冰,声音却陡然提高,清晰传遍周围所有竖着耳朵的官兵和少数未被驱远的小吏耳中:

“‘影七’?!这是……代王府余孽的标识!”

他话音未落,朱雀大街另一端突然传来一阵肃穆的净街喝道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队仅以青布帷幔装饰、却仪仗森严的车驾,在精锐侍卫的簇拥下缓缓驶来。

车驾旁随行的内侍高声宣道:“太子殿下驾到——!”

在场众人,包括邢司业和严副使在内,皆是一惊,连忙整理衣冠,躬身肃立。

车驾停稳,帘幕掀开,一位身着杏黄色常服、年约三旬、面容温润儒雅的男子在内侍搀扶下步下车辇。

正是当朝太子殿下。

太子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和疲惫,他目光扫过被重重封锁的现场,最后落在邢司业和严副使身上,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邢卿,严副使,不必多礼。”

“孤方才在宫中面圣,惊闻朱雀门出了如此骇人听闻的变故,父皇震怒不已,本欲亲临查看,被孤与诸位阁老苦劝方止。孤特奉父皇口谕,前来查看究竟,安定人心。”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那被黑布覆盖的担架,眉头微蹙:“那……便是邪物?”

邢司业上前一步,躬身禀报:“回殿下,正是。此物……极为诡异凶邪,恐污殿下圣目。”

太子摆了摆手,语气坚决:“既关乎国本民心,孤岂能畏缩不前?揭开,让孤一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