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浓,祝英台正坐在窗前的绣架前。
就着最后一抹天光,细细绣着一对鸳鸯戏水的香囊。
马文才处理完事务归来,并未惊动她,只静静倚在门框上,望着灯下妻子专注柔美的侧影。
许是目光太过专注,祝英台若有所觉,抬起头来,见到是他,眉眼瞬间弯起,放下针线起身:“念之,你回来了。”
“嗯。”马文才走上前,很自然地执起她的手。
轻轻揉按着她因长时间握针而微红的指尖,目光落在绣架上,“在绣什么?”
“给你绣个香囊。”祝英台语气带着些许赧然。
“我的绣工比不得专门绣娘,你可不准嫌弃。”
马文才拿起那已完成大半的香囊,指尖抚过粗糙的针脚。
说是鸳鸯但是根本看不出来,但是却是很满意。
他心头一暖,将她揽入怀中,下颌轻蹭她的发顶。
声音低沉而温柔:“夫人亲手所绣,胜过世间一切珍品。我必日日佩戴,不离其身。”
祝英台依偎在他胸前,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只觉岁月静好。
白日里因流言而生的些许阴霾也消散了。
她仰头看他,眼中带着狡黠的笑意:“那……若是旧了、褪色了呢?”
“旧了便请夫人再绣新的。”马文才低头在她唇上轻啄一下。
“我要攒上满满一匣子,等到白发苍苍时,一个个翻出来看。”
这般带着傻气的情话,让祝英台噗嗤笑出声,心中甜意弥漫,主动环住他的腰,将脸埋得更深。
烛火摇曳,将两人相拥的身影投在墙壁上,交织成一幅温馨缱绻的画卷。
窗外廊下,银心正捧着一个碟甜品,欲给小姐送去,却在转角处差点撞上一人。
“哎哟!”银心惊呼一声,碟子险些脱手。
一只稳健的大手及时扶住了她。
银心抬头,对上一双沉静的眼眸,是马石。
他今日似乎换了身干净的护卫服,头发也梳理得整齐。
“马、马府卫……”银心脸颊微热,慌忙站稳。
马石收回手,神色依旧平淡,只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道:“小心些。地面有水,滑。”
“多谢马府卫。”银心低声道谢,心跳莫名快了几分。
自那日被姑爷训诫后,她见到马石总有些不好意思。
但此刻见他并未因那事疏远或嘲笑自己,反而出手相助,心中那点芥蒂倒也淡了。
“少夫人和公子在内?”马石问道。
“嗯。”银心点头,“小姐在给姑爷绣香囊呢。”
马石闻言,眼底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稍纵即逝。
他侧身让开道路,“我去巡查院防。”
“好。”银心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廊柱后,才轻轻舒了口气,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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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文才听着观砚的禀报,面色沉静如水,唯有指尖在紫檀木案几上轻轻敲击,显露出他内心的思虑。
“公子,流言的源头已初步查明,虽几经转手,隐匿极深,但最终指向……长安。”观砚声音压得极低。
马文才眸光一凛,寒芒乍现:“司马景明……果然是他。”
他冷哼一声,“暗箭不成,便改用此等宵小手段,想用流言蜚语来阻我查案。”
“乱我心神,甚至间接离间马家与江南众士族?真是小看他了!”
他站起身,踱至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五皇子此举,看似阴险,实则也暴露了他的急切与顾忌。
他定然是怕自己真查出什么,或者,是想借此将自己拖入泥潭,无暇他顾。
“既然他先出手了,那便休怪我不客气。”
马文才转身,语气决断,“来而不往非礼也。观砚,你立刻去办几件事。”
他低声吩咐,语速不快,却条理清晰,步步为营:
“第一,将我们之前掌握的,关于五皇子司马景明如何力排众议。”
“一手举荐梁山伯为上虞县令的证据。‘不经意’地散播出去。”
“要让人知道,这位梁县令,可是五殿下眼前的‘红人’。”
“第二,着重强调,梁山伯上任不过月余,上虞便发生如此骇人听闻的灭门惨案。”
“而梁县令至今束手无策,毫无建树,其治理能力、应变之才,实在令人堪忧。”
“若非其无能,何至于让匪徒如此猖獗,让士族百姓惶惶不可终日?”
“第三,”马文才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暗示一下,五皇子举荐如此不堪之人,是识人不明,还是……别有用心?毕竟,地方不宁,对谁最有利?”
这一招,既是反击,也是祸水东引。
你司马景明不是想往我身上泼脏水吗?
我便将你和你举荐的“无能”县令一同推到风口浪尖!
看看这“识人不明”、“用人不当”的帽子,和你那“别有用意”的嫌疑,哪个更让你头疼!
观砚心领神会,眼中闪过钦佩之色:“公子高明!属下这就去办,定会做得干净利落,让人抓不住把柄。”
“去吧。”马文才挥挥手,“记住,要快,要在对方的流言尚未完全发酵之前,将我们的声音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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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两三日功夫,上虞城内的舆论风向便开始悄然转变。
原本针对马家的“指使灭门”的骇人流言,因其过于离奇且毫无实证,在部分明眼人心中本就存疑。
而此时,另一股更“有理有据”的言论开始悄然兴起。
“听说了吗?那梁县令,原来是五皇子殿下力荐的!”
“上任才个把月,就出了这么大的案子,这也太……”
“是啊,若是个能干的,岂会让匪徒如此嚣张?我看呐,就是无能!”
“五皇子殿下怎么会举荐这么个人?莫非是受了蒙蔽?”
“哼,恐怕没那么简单吧?地方乱了,对谁有好处?”
这些议论,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士族富户们审视那位,缺乏魄力和能力县令的同时。
连带着,对远在长安的五皇子司马景明,也生出了一些微妙的想法。
毕竟,举荐一个无能之辈导致地方不宁,这本身就是一个不小的污点。
消息自然也传回了祝府。
祝英台得知梁山伯的处境时,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梁山伯虽与她情缘已断,但终究曾是同窗,更有过那段不顾一切的过往。
如今听闻他处境艰难,被卷入这等舆论漩涡,她难免生出几分物伤其类的担忧。
可她也知马文才与五皇子、与梁山伯之间的微妙关系,更怕自己的关心会惹他不快。
她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没忍住,趁着兄长与马文才谈话间隙,声音放得极轻。